金堤关下的旷野上，两万隋军的营帐如黑色蜂巢般铺开，营旗上“杨”字在暮色中猎猎作响。杨义臣身披银甲，独立在营前高坡，目光穿透渐浓的夜色，落在前方巍峨的金堤关城墙上。关墙由青黑色巨石砌成，高达三丈，墙顶隐约可见手持弓弩的守军身影，城垛间燃起的火把如繁星点点，将关隘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将军，将士们长途奔袭，已是疲惫不堪，是否先休整一日，明日再做攻城准备？”副将催马来到身旁，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杨义臣收回目光，指尖在腰间佩剑剑柄上轻轻摩挲——剑鞘上还留着平定高士达时的暗红血痕，那是隋军将士用命换来的军功，如今面对金堤关，他不敢有半分轻忽。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一日。”杨义臣的声音沉稳如铁，“让炊事营备好热食，医官清点伤药，明日卯时三刻，准时攻城！”他顿了顿，补充道，“再派两队斥候，密切监视金堤关动向，若有异常，即刻回报！”副将躬身领命，转身策马离去，营区内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传令声，伴随着士兵们搭建营帐、搬运物资的动静，打破了旷野的寂静。
杨义臣望着隋军大营的忙碌景象，心中却无半分轻松。他深知金堤关地势险要，张称金虽只是草莽反贼，却有李密辅佐——那李密出身官宦，精通兵法，绝非易与之辈。“此战，怕是一场硬仗。”他低声自语，抬手按了按甲胄下的伤口，那是早年征战留下的旧伤，每逢阴雨天便隐隐作痛，今夜的寒意，竟让这痛感提前涌了上来。
而此时的金堤关城楼上，张称金与李密正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隋军大营。张称金身披粗布铠甲，手中长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年轻的脸上满是凝重：“军师，隋军已在五里外扎营，明日定要攻城，咱们的陷马坑和滚石热油，都已准备妥当了吗？”
李密摇着羽扇，青色长衫在夜风中轻摆，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大王放心，三道陷马坑已挖在关前百步外，坑底布满尖木；城楼上备好了三千斤滚石和五百桶热油，弓箭手也已分成三队，轮流值守。杨义臣想速战速决，咱们偏要让他尝尝硬攻的滋味。”他抬手指向隋军大营方向，声音压低了些，“只是杨义臣久经沙场，定会察觉陷马坑，明日攻城，他大概率会先用投石机轰城，咱们需提前加固城墙薄弱处。”
张称金点头，当即对身旁亲兵下令：“传我命令，让步兵营即刻携带木板、沙袋，加固东、西两侧城墙！弓箭手今夜轮流值守，不得有半分懈怠！”亲兵领命而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城墙阶梯上。李密望着张称金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投靠张称金，本是权宜之计，可如今面对杨义臣的两万隋军，他竟也生出几分破釜沉舟的决心，或许是不想再像丧家之犬般四处逃窜，或许是想在这乱世中，真正闯出一片天地。
夜色渐深，金堤关与隋军大营陷入短暂的平静，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偶尔传来的战马嘶鸣，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战。
次日卯时三刻，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隋军大营内突然响起震天的号角声。杨义臣一身戎装，手持长枪，勒马立于军阵前方，身后两万隋军列成整齐的攻城阵型：前排是推着冲车、扛着云梯的步兵，中间是手持盾牌的甲士，后排则是操纵投石机的工匠，弓箭手分列两侧，箭囊饱满，弓弦紧绷。
“将士们！”杨义臣的声音透过寒风，传遍整个军阵，“金堤关反贼，劫掠郡县，残害百姓，今日我等奉旨平叛，定要踏破关隘，擒杀反贼，以安天下！”
“踏破关隘！擒杀反贼！”隋军将士齐声呐喊，声浪震得旷野尘土飞扬。杨义臣猛地挥下长枪：“投石机，放！”
随着一声令下，二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力，巨石带着呼啸声，如流星般砸向金堤关城墙。“轰隆！轰隆！”巨石撞击城墙的巨响接连响起，青黑色巨石迸裂，碎石如雨点般落下，城墙上的守军顿时一阵骚动。张称金站在墙顶，高声喊道：“稳住！弓箭手准备，等隋军靠近再射！”
李密手持令旗，冷静指挥：“热油准备！待冲车靠近，即刻浇下！”城楼上的守军迅速镇定下来，将一桶桶热油搬到城垛边，火把凑近油桶，油面泛起细密的油星，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隋军的投石机持续轰击了半个时辰，金堤关城墙虽有多处破损，却未被轰开缺口。杨义臣见状，眉头微蹙，再次挥枪：“冲车营，前进！步兵跟上，架云梯攻城！”
五十辆冲车在甲士的掩护下，朝着金堤关缓缓推进，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咯吱”的声响。离关墙百步时，突然传来“轰隆”一声——最前方的两辆冲车坠入陷马坑，坑底尖木瞬间刺穿车底，车内士兵惨叫着跌落，被尖木贯穿身体，鲜血顺着坑壁缓缓流淌。
“有陷马坑！”隋军阵中响起惊呼，杨义臣却面不改色，高声下令：“盾牌手上前，填坑！”手持巨盾的甲士立刻冲锋上前，将手中盾牌铺在陷马坑上，后续士兵扛着沙袋，快速填补坑洞。城楼上的张称金见状，怒喝一声：“放箭！”
箭雨如飞蝗般射下，隋军甲士纷纷举盾格挡，“叮叮当当”的箭雨撞击声不绝于耳，仍有不少士兵被箭矢穿透盾牌缝隙，惨叫着倒下。李密见状，挥动令旗：“热油！”城楼上的守军立刻将热油倾洒而下，滚烫的热油顺着盾牌缝隙流进隋军阵中，士兵们被热油烫得惨叫连连，盔甲与皮肉粘连在一起，空气中瞬间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杨义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拔出佩剑，亲自催马冲锋：“随我杀！拿下金堤关，赏银百两！”隋军将士见主将亲自上阵，士气大振，纷纷越过陷马坑，推着冲车撞向关墙。“咚！咚！咚！”冲车撞在城门上的巨响震耳欲聋，城门摇晃，灰尘簌簌落下。
张称金握紧长枪，亲自守住城门上方，见一名隋军士兵顺着云梯爬上城墙，他猛地挺枪刺出，枪尖穿透士兵胸膛，将其挑下城墙。“杀！”城墙上的反贼与隋军展开近身厮杀，刀光剑影间，鲜血飞溅，尸体顺着城墙滚落，在关前堆积成山。
李密站在城墙中段，手持羽扇的手早已攥紧，指节泛白。他看着隋军如潮水般涌向城墙，心中暗道：杨义臣果然勇猛，这般猛攻，怕是撑不了多久。他转头对身旁亲兵喊道：“让后备队即刻上城支援！绝不能让隋军突破城墙！”
亲兵刚要离去，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呐喊——隋军竟有数十名士兵突破箭雨和热油，爬上了城墙，与反贼展开激战。张称金见状，怒吼一声，挥枪冲了过去，长枪舞动如飞，瞬间刺倒两名隋军士兵。杨义臣在城下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喜色，高声喊道：“加把劲！突破城墙了！”
隋军士气更盛，更多士兵顺着云梯爬上城墙，城墙上的厮杀愈发惨烈。反贼虽拼死抵抗，却渐渐难以抵挡隋军的猛攻，不少士兵开始后退。李密咬牙，从腰间拔出短刀，亲自上前斩杀一名后退的反贼：“谁敢后退，立斩不赦！”反贼们见状，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厮杀。
杨义臣看着城墙上的胶着战况，眉头却再次皱起——已近午时，隋军虽突破了几处城墙缺口，却始终无法扩大战果，反贼的抵抗比他预想中更为顽强。“鸣金收兵！”他突然下令，号角声瞬间响起，正在攻城的隋军将士虽满脸不甘，却还是缓缓退了下来。
张称金站在城墙上，望着隋军撤退的背影，浑身浴血，长枪拄在地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他喘着粗气，对李密苦笑道：“军师，隋军攻势太猛，再这么打下去，咱们怕是撑不住……”
李密望着隋军大营，羽扇轻轻晃动，眼底闪过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大王放心，今日他们虽攻得猛，却也折损不少兵力。咱们守住了第一波攻势，就是胜利。传令下去，清理城墙尸体，修补缺口，医官救治伤员，明日，咱们还要继续迎战！”
城墙上的反贼开始清理战场，尸体被推下城墙，鲜血顺着墙缝流淌，在关前汇成一条条暗红色的小溪。而隋军大营内，杨义臣看着伤亡统计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短短半日攻城，隋军竟折损了三千将士，这远超他的预期。“李密，张称金……”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明日，定要踏破金堤关！”
夕阳西下，金堤关与隋军大营再次陷入沉寂，唯有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诉说着白日里的惨烈厮杀。这场攻守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