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握着通讯器，手指僵硬。屏幕上的任务通知烫得他手心发疼。他刚从医疗舱走廊回来，背靠着墙，心跳声在耳边咚咚响。
凌烨出来了。
他自己走出来的。作战服穿得很整齐，纽扣都扣好了，肩章亮亮的。他走得慢，但没停，也没让人扶，自己走进了电梯。
凯斯站在原地，喉咙发紧，喘不上气。
他知道凌烨能下床了。唐笑笑早就在群里说了，队长早上自己去刷牙，回来还吃了面包。赵铁山还拍了视频，大家在休息室看，笑成一团。
只有他没去。
他怕去了，凌烨会皱眉，会说：“技术兵不在岗位上瞎晃什么？”更怕自己一开口，就把藏了三年的话全说出来——我是当年那个少爷，我没死，我一直在找你。我每天来整备所，不是为了修机甲，是为了看你一眼。
这话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可现在笑不出来。
他低头看着通讯器，手指划过任务名单。凌烨的名字排第一，职务是“带队指挥”，状态是“已确认归队”。
这不对劲。
按规矩，他至少还得休息两周。腰上的伤很重，别人早就躺一个月了。可凌烨不但站起来了，还直接带队。
凯斯咬了咬牙，转身往集结平台跑。
风吹着耳朵，脚步砸在地板上，一声比一声重。他脑子里乱得很。一会儿想起爷爷说的话，一会儿想起凌烨进电梯前看他那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情绪，也不冷，就是看了他一下，像看一个普通下属，一个天天修机甲的技术兵。
就这一眼，却让凯斯心口发疼。
他赶到集结区时，整备组已经站好队。清晨的光打在运输舰上，闪着银白色的光。队伍前面站着一个人，背挺得直直的，右手轻轻按着腰侧的伤，左手拿着电子板在核对名单。
是凌烨。
他换了干净的作战服，头发也理过了，看起来精神很好，一点都不像刚出院的人。
凯斯停下脚步，喘着气，额头全是汗。他想走上前，问问情况，哪怕只说一句“你真没事了？”也好。可他刚动，凌烨就抬起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动作很干脆，没有犹豫。
“技术兵凯斯。”凌烨声音不大，但大家都安静了，“带三号维修模块，最后一批登舰。”
凯斯张了张嘴，没出声。
他知道这是命令。他也知道，服从是基本要求。可这句话从凌烨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像在划清界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包，手指不自觉摸到内袋。那张《临时标记协议变更申请》还在里面，折得整整齐齐，边角都磨毛了。他本来打算等凌烨能走路了就交上去，哪怕被骂一顿，也算有个交代。
现在看来，没机会了。
他把手抽出来，默默走到队尾，和其他后勤人员站在一起。没人说话。雷鸣看了他一眼，没吭声。唐笑笑偷偷冲他眨眨眼，他只点了下头，没回应。
登舰梯放下来，金属接驳口发出嗡嗡声。
“第一批，登舰。”凌烨下令。
几个人走上运输舰，身影消失在舱门里。
凯斯站着不动，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凌烨没再看他，专心核对名单，时不时低头记点什么。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很短，动作利落，不像刚受伤的人。
第二批人开始登舰。
凯斯的手指动了动，终于往前走了两步。他想靠近一点，哪怕站得近一些也好。可刚动，就听见凌烨又开口了。
“第三批，准备。”
他停下。
这一批还是没他。
直到第四批，也就是最后一批，凌烨才念到他的名字。
“技术兵凯斯，检查装备完整性，登舰。”
声音平平的，像在念流程。
凯斯应了一声“收到”，低头快速检查工具包。扳手、螺丝刀、检测仪……都在。他背上包，走向登舰梯。
脚踩上金属台阶时，他忍不住回头。
凌烨站在原地，手里拿着电子板，目光正好朝他这边看过来。
两人对上了视线。
凯斯脑子一片空白。他想笑一下，可嘴角刚动就僵住了。凌烨也没表情，不生气，也不冷，就是看着他，像在确认一个编号有没有错。
然后，凌烨移开目光。
“登舰。”
两个字落下，像是结束了什么。
凯斯走进舱门，身后的门缓缓关上。舱内灯光偏黄，空气里有淡淡的机油味。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在角落的维修台坐下，把包放在桌上。
四周很安静。
前舱传来指令声，是凌烨在安排工作。声音透过隔板传过来，很清楚。
“赵铁山，主控系统预检。”
“唐笑笑，通讯链路校准。”
“雷鸣，动力舱巡查。”
一个个名字被叫到，没有他。
他低头打开包，拿出检测仪，手指停在开关上，没按下去。
这时，前舱有点骚动。
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凯斯抬头。
门被推开，凌烨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份纸质文件，眉头微皱，像是在找人。
两人对视。
凌烨的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他抬手，把文件递过来。
“这个，”他说，“你昨天交的维修报告，数据错了。重写一份，出发前交上来。”
凯斯接过文件，指尖碰到纸边。
他点头：“……知道了。”
凌烨没多留，转身要走。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没回头，只留下一句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话音落下，舱门“咔”地一声关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