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把最后一口豆浆吸溜进嘴里，看着老爹对着墙角的蜘蛛网发呆。这姿势他保持了快十分钟，活像尊思考人生的兵马俑。
爸，您要是想通了就吱声，蜘蛛网都快给您盯出洞了。陆川把空碗往桌上一放，去厂里拧螺丝和开早餐店，本质上都是为人民服务，就是一个管饱一个管饿。
陆广学猛地回头，眼神里带着点被戳中心事的慌乱：我是在想...炸串要放多少辣椒才合适。
这才对嘛。陆川抛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您想啊，梅姨的包子是祖传手艺，您的炸串要是能做到让人吃完想舔签子，那咱家早餐店就是方圆十里的碳水炸弹双子星。
可...万一亏了呢？陆广学搓着手，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泛着红，你妈走得早，我这辈子就没做过什么冒险的事。
那就当给我试错呗。陆川起身拍了拍老爹的肩膀，反正我现在写代码赚的钱，够您亏到我儿子出生。再说了，您就不想每天早上都能吃到梅姨亲手包的酸菜包？
这句话仿佛打通了陆广学的任督二脉，他猛地站起来，腰板挺得笔直：我这就去找你梅姨商量！
看着老爹几乎是小跑着出门的背影，陆川忍不住笑出声。果然对付老父亲这种生物，迂回战术永远比正面硬刚管用。他掏出手机给宋时薇发消息：帮我查下县城早餐店的设备供应商，要性价比最高的那种。
屏幕那头秒回了个收到老板的表情包，后面还跟着只摇尾巴的小狗。陆川挑了挑眉，这姑娘最近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
第二天清晨五点半，窗户被人用指甲盖轻轻敲得哒哒响。陆川顶着鸡窝头拉开窗帘，就看见俞玹背着个草莓双肩包，跟只等待投喂的小奶猫似的蹲在窗台下。
你属公鸡的？他打开门，一股混合着青草和牛奶的味道飘了进来。
我妈说要跟陆叔搞事业！俞玹蹦进门，马尾辫甩得像小马达，她说以后咱家就是宋记包子铺陆氏炸串摊的联名款，听起来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极了。陆川往牙刷上挤牙膏，以后你就是咱店的首席试吃官，每天早餐管够。
真的？！少女眼睛亮得像装了LEd灯，那我要每天换着花样吃，周一肉包配鸡柳，周二菜包配茄子...哎你等等我！
陆川叼着牙刷站在院子里，看着像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的俞玹，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小时候邻居家的大黄狗也是这样，不管他去哪都屁颠屁颠跟着，区别是狗不会问炸串放不放香菜。
新房地基旁的空地上，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正对着墙角撒尿，姿势嚣张得像在参加什么仪式。陆川认得他——王瘸子家的二小子王奋发，人送外号村头楚留香，只不过别人留香他留案底，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
哟，这不是陆家的大学生吗？王奋发系着裤子转过身，眼神在俞玹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地基的钢筋上，你家这房子盖得挺嚣张啊，再高点都能挡住我家炕头的阳光了。
陆川掏了掏耳朵：你家炕头朝西，我家房子在东边，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挡不住。
你他妈找茬是吧？王奋发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最恨别人提他家那破炕——去年冬天漏风，冻得他三天没敢脱棉裤。
我找什么茬？陆川往前走了两步，个头比对方高出小半个头，倒是你，对着我家地基撒尿，是想给混凝土加尿素当肥料？
俞玹悄悄拉了拉陆川的衣角，手指冰凉。她虽然不常出门，但也听过王家人的名声，据说上回有人跟王瘸子吵架，夜里柴火垛就被人点了。
小子，别给脸不要脸。王奋发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这地本来该是村小学李老师的，凭什么给你们家？我看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吧？
陆川突然笑了，笑得王奋发心里发毛：你爸当年偷电缆被抓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他走了什么歪门邪道？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戳爆了王奋发的炸点。他嗷呜一声就扑过来，拳头挥得虎虎生风，可惜准头差得离谱，陆川侧身一躲，他直接扑了个空，差点摔进旁边的泥沟。
农村恶斗没意思。陆川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要么你现在滚，要么我报警说你寻衅滋事，顺便把你前阵子偷张寡妇家鸡的事捅给警察听听。
王奋发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陆川这是拿捏住他的软肋了。偷鸡事小，要是把偷电缆的前科翻出来，他就得进去再蹲两年。
你给我等着。他撂下句狠话，灰溜溜地走了，背影狼狈得像被赶的野狗。
俞玹这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地上：你...你怎么跟他对着干啊？他们家很凶的！
凶有什么用？陆川揉了揉她的头发，手感软乎乎的，这种人就是纸老虎，你越怕他越嚣张。再说了，真要动起手来，我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少女仰头看着他，阳光透过树叶洒在陆川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突然觉得，这个会跟她开玩笑、会背她走路的男生，好像比自己想象中可靠得多。
***
县城富江路的中介是个戴金链子的中年男人，看见陆川时眼睛瞪得像铜铃：小兄弟，你确定要买门面？不是跟我开玩笑？
你看我像开得起十七万玩笑的人吗？陆川靠在卷闸门上，手指敲着门板，这价能谈不？能谈就坐下聊，不能谈我换别家。
中介立刻换了副笑脸，递烟的手都带着颤：能谈能谈！我这就给房东打电话，他儿子最近要结婚，急着用钱呢！
烟刚递到陆川面前，就被一只小手抢了过去。俞玹把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瞪着中介：他不抽烟！
中介愣了愣，随即露出了然的坏笑，冲陆川挤眉弄眼：懂懂懂，女朋友管得严。
陆川刚想解释，俞玹已经红着脸扭过头去，嘴角却偷偷翘了起来。
等待房东的间隙，陆川带着俞玹去买冰糖葫芦。老爷爷的冰糖葫芦裹着晶莹的糖衣，阳光底下闪着琥珀色的光。
要两串，多加芝麻。陆川掏钱的时候，发现俞玹正盯着旁边卖的摊子发呆，眼睛亮晶晶的。
想吃？
少女摇摇头，又点点头，像只纠结的小松鼠。
最后两人手里都举着战利品，俞玹舔着，粉色的糖丝粘在嘴角，像只偷吃的小花猫。陆川咬着冰糖葫芦，看她小心翼翼地把往自己这边凑：给你尝一口？
不要，甜腻腻的。嘴上这么说，陆川却微微低下头，少女立刻把递到他嘴边，眼里藏着得逞的笑意。
入口即化，甜得发齁，陆川却觉得还不错。就像身边这个小跟屁虫，吵吵闹闹的，却意外地让人觉得...挺有意思。
中介的电话来得正是时候，打断了这有点暧昧的氛围：陆兄弟，房东说最低十六万五，一分不能少了！
陆川想了想：行，约个时间签合同，顺便让他把房产证带来。
挂了电话，俞玹突然问：你哪来这么多钱啊？
写代码赚的。陆川说得轻描淡写，就像你写作业能得小红花，我写代码能换钱。
那你好厉害啊。少女眼睛里满是崇拜，比我们班学霸厉害多了，他最多得个三好学生奖状。
陆川被逗笑了，正想说点什么，手机突然响了，是老爹打来的：小川，你梅姨说炸串要做甜辣酱和孜然味两种，你觉得哪种好？
都做，让顾客自己选。
那包子要不要加个粉丝馅的？
挂了电话，陆川发现俞玹正看着自己笑，嘴角的还没擦干净：你好像...很会照顾人啊。
大概是因为没人照顾我吧。陆川耸耸肩，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得帮我爸把早餐店支棱起来，总不能让他老想着去拧螺丝。
少女突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软乎乎的像落在皮肤上。
干嘛？陆川愣住了。
奖励你的。俞玹红着脸跑开，声音像蚊子哼，奖励你帮我妈和陆叔开早餐店！
阳光正好，富江路上人来人往，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推着车慢慢走远，的甜香混着街边小吃的味道，在空气里酿成一种叫做生活的味道。陆川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突然觉得，这县城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他朝着少女跑开的方向追过去，喊声被风吹得轻飘飘的：俞玹，你刚才是不是偷袭我？
是又怎么样！前方传来清脆的笑声，像风铃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