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算哪根葱？
这句话，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王坤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他的脸腾地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差点没上来。
他王坤是谁？
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雷法小有所成，走到哪里不是被人众星捧月地捧着？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当众的羞辱！
尤其对方还是一个他压根就看不起的关系户！
更让他憋屈的是，对方说的，是事实。
辈分！
这是修行界，尤其是龙虎山这种传承千年的名门大派，最为看重的东西之一。
方游是老天师代师收徒的师弟，论辈分，和早已羽化的老天师的师父同辈。别说他王坤，就是他师父来了，见到方游也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师叔。
张灵玉作为老天师的亲传弟子，在方游面前，也得执师侄礼。
他王坤，在张灵玉面前都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师兄，如今却跑到张灵玉的师叔面前叫嚣，这在规矩上，已经是大大的不敬。
“我……”王坤被一句话噎得半死，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试图将话题拉回到实力的层面上。
“小师叔！修行界，达者为先！”
王坤梗着脖子，高声强辩道：“辈分是祖师爷给的，但尊敬，是靠自己的实力赢来的！师叔若无真本事，整日浑噩度日，光靠一个虚无缥缈的辈分，如何能让我等心服口服！”
他试图用这种大义凛然的话术，来占据道德的制高点，将自己挑衅长辈的行为，包装成是为了“追求真理，不唯辈分论”。
“说得好！”
“王坤师兄说得对！我们敬的是强者，不是一个辈分！”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立刻跟着起哄，仿佛自己是反抗陈规陋习的勇士。
然而，他们预想中方游被问住，或者恼羞成怒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
只见青石上的方游，听完王坤这番“慷慨陈词”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表情。
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然后对着下面吹了吹。
做完这个极具侮辱性的动作后，他才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下方的王坤，慢悠悠地开口了。
“我需要你们服？”
方游反问了一句，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诧异，仿佛王坤提出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我师兄，是当今天师张之维。他服就行了。”
“你们？”
方游的目光在王坤等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轻笑一声。
“你们服不服，关我屁事？”
“难道……你们不服，还想学全性那帮妖人，上我龙虎山来，搞什么欺师灭祖的把戏不成？”
轰！
“欺师灭祖”这四个字，如同四座大山，轰然压在了王坤等人的心头。
他们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这天还能这么聊？
他们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什么“达者为先”，什么“为师门清誉”，什么“请师叔指点，以正视听”……所有的套路，所有的铺垫，在方游这番不按常理出牌的“歪理”面前，瞬间被砸得粉碎。
是啊。
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服不服。
人家有老天师这个当世第一人当靠山，人家师兄是天师府说一不二的主宰。
你服，或者不服，对人家有任何影响吗？
没有。
而最后那顶“欺师灭祖”的大帽子，更是扣得他们头晕眼花，冷汗直流。
他们是来“请教”的，是来找茬的，可不是来造反的！
这要是被传出去，说他们几个内门弟子，因为不服小师叔，就有了欺师灭祖的念头，那他们以后还怎么在龙虎山混？怕不是要被直接废了修为，逐出山门！
王坤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准备充足的辩手，结果对方直接掀了桌子，还反手报警说你要杀人。
这还怎么玩？
“小……小师叔，你……你休要血口喷人！”王坤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反驳，“我等对师门忠心耿耿，绝无此意！”
“哦，没有啊。”
方游点点头，一脸的无所谓，然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像是驱赶几只嗡嗡叫的苍蝇。
“停。”
“既然没有，那就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他打断了王坤还想继续辩解的话头，语气变得冰冷了几分。
“你说为师门清誉着想？那就该滚回去好好练你们的功，争取在罗天大醮上拿个好名次，那才是给师门长脸。”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白天的，正事不干，跑到我这儿来浪费时间，叽叽歪歪。”
方游说着，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撇了撇嘴。
“怎么，你们的修行，就是靠这张嘴皮子吗？靠着嘴上说说，就能让雷法精进？就能让金光咒大成？”
“哇，那你们可真是万中无一的天纵奇才啊。”
这番夹枪带棒的嘲讽，比直接骂他们是废物还要伤人。
王坤和他那几个跟班，只觉得脸上臊得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引以为傲的修为，在对方嘴里，成了“嘴皮子功夫”。他们自以为正义的行动，成了“不干正事，浪费时间”。
偏偏，他们还无法反驳。
因为方游的辈分摆在那，教训他们这些师侄，天经地义。
“我们……”
王“坤还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显得那么无力。
方游已经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他重新躺了下去，背对众人，嘴里还小声地嘟囔着，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山下的几人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的，吵死了，打扰人睡觉长个子……”
“一个个年纪轻轻，印堂发黑，眼圈发青，一看就是气虚体弱，心火过旺。”
“就是闲事管得太多，心不静，神不宁，这样下去，修为迟早要倒退……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养生……”
“噗！”
王坤只觉得胸口一闷，一股逆血直冲喉头。
气虚体弱？
印堂发黑？
这说的是他这个雷法精纯的内门高手？
他身边那几个跟班，也是一个个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他们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一身修为，在小师叔那轻飘飘的几句话里，被贬得一文不值，甚至还成了需要“养生”的病秧子。
这比直接打他们一顿还难受！
“走！”
王坤咬碎了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知道，今天再待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言语上，他们完败。
一群人憋着一肚子的火，灰溜溜地转身，狼狈离去。那背影，要多萧索有多萧索。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弟子，看着这一幕，也是神情各异，看向青石上那道懒散身影的目光，变得更加敬畏和复杂了。
这个小师叔，好像……真的有点邪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