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字吐出得有些生硬,却清晰地回荡在病房里,“我太冲动了。”
这对于他而言,已是极其罕见的让步和近乎直白的懊悔。
云上槿仿佛没有听到,又或是听到了却无力做出任何反应。
只是低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没有任何表示,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
一旁紧张关注着她生命体征的王明实在不忍,看着监测屏上依旧岌岌可危的数据,忍不住开口劝道:
“江上将,她的生命体征才刚刚稳定一点,极度虚弱,意识可能都不清晰。先让她再休息一下吧,任何消耗都可能……”
就在这时,云上槿的呼吸似乎稍稍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是那样令人心慌的急促。
她极其缓慢地重新睁开了眼睛,这一次,眼底的迷茫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到极致的平静。
她的目光没有看向道歉的江淮清,也没有看向劝解的王明,只是虚无地落在前方,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断的烟,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认命般的嘲讽:
“不必了。”
云上槿打断王明的话,气息微弱却清晰。
“问吧。用您……最擅长的方式。”
她将“擅长的方式”几个字咬得极轻,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向江淮清刚刚那丝罕见的歉意,也将自己摆回了那个无需怜悯、只需拷问的囚徒位置。
江淮清和王明都因这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和复杂。
他们没想到云上槿在这种情况下,会主动提出继续。
王明犹豫了一下,看到江淮清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拿起那份令他魂牵梦萦又心惊肉跳的文件,小心翼翼地开口:
“云上小姐,这些文件里的内容,尤其是关于神经突触超频转化公式的推导部分,我……”
云上槿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他停顿下来,似乎在组织更具体的词语。
她才缓缓将目光移向他,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让王明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不是要配方吗?我给你们。”
云上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嘴唇,打断了他绞尽脑汁准备提出的具体问题,声音依旧轻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
“准备好这些原料。”
脱口而出数十种药材名称。
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最后一点力气。
“我给你们……现场做一份出来。”
“什么?现在?!”
王明失声惊呼,眼睛猛地瞪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立刻看向云上槿周身连接的各种维生设备和监测线,“你的身体怎么可能……”
连江淮清也皱紧了眉头,目光锐利地扫过那苍白如纸的脸和瘦削不堪的身躯,沉声道:
“你的身体?”
云上槿却仿佛耗尽了所有与人周旋的力气,不再看他们,缓缓向后靠回枕头上,闭上了眼睛,只留下最后两个轻飘飘却斩钉截铁的字:
“出去。”
这逐客令下得突然又决绝。
王明怔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份文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看向江淮清,用眼神请示。
江淮清的目光在云上槿闭合双眼、仿佛已经隔绝了外界一切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那双紧闭的眼睛下,是浓重的疲惫和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看到了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和依旧不稳定的呼吸曲线。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王明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然后率先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似乎比来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
王明见状,也只好小心翼翼地收好文件,再次确认了一下医疗设备运行正常,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云上槿依旧闭着眼,仿佛真的陷入了沉睡。
而门外,王明追上江淮清,低声道:
“江上将,她的身体状况真的不允许……”
江淮清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冰冷却意味复杂的命令:
“再让她休息几天。”
病房内,云上槿靠在升起的病床上,目光越过冰冷的医疗仪器,投向窗外星际都市的霓虹在远处缓缓亮起,像一片虚幻的星河,与此刻内心的冰冷和身体的剧痛形成鲜明对比。
门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停顿了片刻,然后房门被无声地滑开。
王明和江淮清去而复返。
他们似乎在门外达成了某种短暂的共识,或者至少是决定先顺着云上槿的意愿行事。
云上槿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呼吸微弱而均匀,仿佛再次陷入了沉睡。
王明和江淮清对视一眼,放轻脚步走到病床前。
就在王明犹豫着是否要开口将她唤醒时,云上槿却自己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依旧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多了一丝深不见底的沉寂,仿佛刚才那片刻的“休息”已将所有外露的情绪彻底收敛封存。
云上槿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待他们先开口。
王明被这过于平静的目光看得有些不适,他深吸一口气,将一份电子清单递到她面前,清单上罗列着数十种稀有和高纯度的化学原料、生物基质以及能量催化剂。
“云上小姐。”
他语气谨慎,“这是我们目前能在医疗中心权限内,最快速度调集提供的所有原料了。您看看……是否够用?或者还需要什么?”
云上槿接过那闪烁着微光的电子清单,目光快速扫过,速度快得几乎不像一个刚从濒死线上挣扎回来的人。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
“嗯。可以去准备吧。”
听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明看着云上槿这副模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具体需要哪些、何时开始、身体是否真的能支撑,但所有话都堵在喉咙口,最终只是化为一个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
江淮清和王明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