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槿立刻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地传入走廊。
“腿那玩意又不能长出来。”
语气里的嘲讽几乎凝成实质,戳破他那句敷衍的托词。
门外的脚步声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凝滞,但他终究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给出任何回应。
只有军靴踏在地面上逐渐远去的、规律而冷硬的声响,宣告着他的离开。
审讯室里重归死寂。
她百无聊赖地向后靠进冰冷的椅背,歪着头,像是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点嫌弃和无趣。
“真是的,一点都不懂幽默。”
时间在冰冷的审讯室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监测仪固执的滴答声标记着它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走廊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脚步声略显杂乱,不止一人。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进来的不再是江淮清,而是两名面无表情的医疗兵,推着一辆空着的医疗床。
他们身后跟着那位神色一如既往冷静的卢米斯医生。
卢米斯的目光快速扫过室内,在她似乎沉睡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公事公办地开口,声音平稳无波:
“根据江上将的命令,你需要转移到医疗部进行下一阶段的深度治疗和监护。”
两名医疗兵上前,动作熟练且不容拒绝地开始协助她从审讯椅转移到移动医疗床上。
他们的动作算不上粗暴,但也绝称不上温柔,带着军部特有的、效率至上的干脆利落。
云上槿被安置在医疗床上,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来。
她依旧闭着眼,呼吸平稳,仿佛真的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任由他们摆布。
医疗床的轮子滚动起来,发出轻微的声响,碾过审讯室的门槛,进入光线同样冷白的走廊。
走廊很长,两侧是几乎一模一样的金属门扉,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和轮子滚动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
卢米斯沉默地走在医疗床旁边,目不斜视。
两名医疗兵一前一后,推动着床铺,步伐一致。
就在经过一个走廊岔口时,卢米斯似乎是为了避开地面上一处几乎不存在的、微不足道的磨损痕迹,极其自然地伸手扶了一下医疗床的护栏,微微调整了一下前进方向。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护栏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
几乎就在同时,一直闭目仿佛沉睡的云上槿,搭在身侧的那只手,食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在床单上按压了两次。
快得如同错觉。
卢米斯已经收回了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继续平稳地前行。
医疗床也顺利地拐过了岔口,朝着医疗部的方向驶去。
走廊依旧空旷寂静,顶灯投下冰冷的光晕,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云上槿依旧安静地躺在医疗床上,面容平静,呼吸均匀。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病房外的走廊,光线冷白而安静。
江淮清背靠着冰凉的金属墙壁,微微仰着头,后脑抵着墙壁,双眼紧闭。
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几分,眉头死死锁成一个川字,下颚线绷得极紧,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巨大压力,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病房内,云上槿百无聊赖地躺在医疗床上,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天花板,数着上面一块块规整的金属方格,眼神空洞而淡漠,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门外,江淮清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强行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将那丝不该存在的脆弱和挣扎彻底掩藏起来,重新覆上一贯的冷硬外壳。
他直起身,推开门,再次走了进去。
听到动静,她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背在身后的手上,语气带着点敷衍的好奇:“呀,拿的什么?”
江淮清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床边,动作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然后将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放在了床边的移动桌板上。
那是一个包装十分精致的黑色丝绒盒子,方方正正,看起来价格不菲,与这间冰冷病房的氛围格格不入。
云上槿定睛一看,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意的嫌弃:
“什么嘛……”
江淮清的嘴唇抿了抿,避开她的视线,语气依旧是他惯有的生硬,甚至因为刻意压制而显得有些笨拙:
“打开看看。”
她挑了挑眉,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伸手,略带随意地掀开了盒盖。
盒内的黑色丝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条手链。
银色的细链闪烁着冷冽的光泽,上面精致地串联着一颗颗微小却棱角分明的星星吊坠。
而在这些众星环绕的中心,嵌着一颗切割完美、璀璨夺目的钻石,在病房的光线下折射出炫目的火彩。
这条手链美丽得近乎不真实,带着一种强势的、不容忽视的奢华与占有意味。
云上槿看着那条手链,脸上的慵懒和随意瞬间凝固了,眼神愣住,似乎完全没预料到会看到这样一件东西。
江淮清看着她愣住的模样,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他移开视线,似乎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甚至带上了一丝僵硬。
“喜欢吗?”
他问,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完成一项极不熟练的任务。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猛地凑近那盒子,几乎把脸贴上去,左看看,右看看,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然后,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荒谬的表情,语速飞快地抛出一连串问题:
“新的抑制环?”
她用手指虚点了点那条精致的手链,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还挺漂亮嘛。电击装置藏哪儿了?这大小……是不是也太小了点儿?”
她甚至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眼神锐利地扫向他,“够不够把我勒死?”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江淮清那点笨拙的、试图表达什么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