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渐渐调暗，音乐也停了。有人哼着走调的旋律往外走，椅子拖动的声音此起彼伏。蛋糕盘空了大半，蜡烛早就熄了，只剩一点焦黑的芯子歪在奶油里。
老夫子没动，还站在主桌旁，手指轻轻碰了下那张空着的座位牌——原本写着“老赵”的那一块，已经被他抽出来，倒扣在桌角。
“你不走啊？”大番薯打着哈欠凑过来，手里捏着最后一口蛋糕，边走边往嘴里塞，“我都吃饱了三顿人生感悟了。”
“你吃的是奶油，不是哲学。”老夫子笑了笑，把那张倒扣的座位牌又推正了些，“我只是想看看，没人闹事的时候，这地方长什么样。”
秦先生从门口折返回来，胳膊上搭着两件外套，顺手把大番薯头顶翘起的一根头发按了下去：“你们俩又在这儿搞行为艺术？清洁工都准备收桌子了。”
“这不是艺术，是复盘。”大番薯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肚子，“我刚才数了，今晚一共爆发三次危机：第一次是尖叫鸡爆炸，第二次是神秘礼物出现，第三次是老赵扑桌。每一次都是我在第一线！”
“你第一次是被吓趴的。”秦先生提醒。
“战术性卧倒！”大番薯立刻反驳，“敌明我暗，保存有生力量！”
老夫子笑出声，抬手把桌上那份装证书的蓝盒子合上，轻轻放进包里。“以前每次出事，我们都得急着找证据、拦人、解释。像在补窟窿。可今晚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大番薯眨眨眼。
“今晚没人需要我们证明什么。”老夫子看着他，“老赵冲上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不是‘谁能帮我’，而是‘谁会替我说话’。结果呢？连他平时一起吃饭的人都低头喝水。”
秦先生点点头：“权力这东西，不在于你能压谁一头，而在于别人愿不愿意站在你这边。”
“我现在开会提个建议，底下人不再先看老赵脸色。”老夫子语气平平，“昨天项目组交方案，连实习生都敢直接抄我的意见发群里的。以前他们连转发都要偷偷改个说法。”
大番薯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你现在是……无形的影响力？”
“是习惯。”老夫子摇头，“大家已经习惯了我在的时候，事情能稳住。不需要喊口号，也不用拉帮结派。就像空气，看不见，但缺了就喘不上气。”
“那你岂不是成了公司默认背景音乐？”大番薯眼睛一亮，“无论发生啥，只要你在，bGm就是安定祥和？”
秦先生忍不住笑：“比那还厉害。现在你走进会议室，有人打瞌睡都会突然坐直。”
“我有这么吓人？”老夫子挑眉。
“不是吓人。”秦先生认真起来，“是大家知道，你不在的地方，容易出事。你在的地方，麻烦会自己绕路。”
三人安静了一瞬。
清洁阿姨推着小车经过，看了眼主桌，轻声问：“还留着吗？我等会再收拾。”
“再等会儿。”老夫子说，“我们还没聊完。”
她点点头，拎着垃圾袋走远了。
大番薯挠挠头：“其实吧，我一直在想，咱们跟老赵到底差在哪？论心眼，他多；论算计，他狠；论抢功，他快。可为啥最后是他被架出去，我们还能站这儿分蛋糕？”
“因为我们不想赢他。”老夫子说。
“啊？”大番薯懵了。
“我们只想把事做好。”老夫子继续道，“他每一步都在算‘我能捞多少’，我们在想‘这事该怎么走’。时间一长，差距就出来了。”
秦先生接话：“动机不同，路径就不同。他走的是捷径，我们走的是主干道。捷径容易堵，主干道越走越宽。”
“而且！”大番薯突然举手，“我们仨从来不互相甩锅！上次报销单贴错发票，是我弄的，老夫子二话不说重新签字；秦先生迟到被查，也是老夫子帮忙解释。可老赵呢？去年打印机卡纸，他都能说是行政部故意针对他！”
“所以他永远在战斗。”老夫子轻声说，“而我们只是在做事。”
窗外夜色沉沉，楼下的路灯一盏盏亮起。远处传来电梯“叮”的一声，接着是脚步远去的回响。
老夫子从桌边拿起一张被果汁浸湿一角的贺卡，翻到背面，上面一行字迹潦草：
“谢谢你一直没变成他那样的人。”
他盯着看了几秒，慢慢折好，放进了内袋。
“说实话，”他忽然开口，“我不怕以后没人挑战我。”
“怕什么？”秦先生问。
“怕我自己忘了现在这种感觉。”老夫子望着空荡的宴会厅，“以前被人背后捅刀，我会憋屈，会想反击。现在不会了。不是不在乎，是知道没必要。”
“地位这东西，”他说，“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站出来的。现在我不用再证明什么了。哪怕明天有人想搞我，他也得先问问自己——惹得起吗？”
大番薯咧嘴一笑：“你现在说话都有回音了你知道吗？前两天我去茶水间，听见两个新员工聊天，一个说‘这事儿得问老夫子’，另一个说‘嗯，他说话算数’。我当时差点感动哭！”
“你差点呛到。”秦先生纠正。
“本质一样！”
老夫子笑了下，目光扫过桌上散落的纸杯、剥了一半的坚果壳、还有那块始终没人动的老赵的蛋糕。
“以前我觉得，只要不倒就行。现在我知道，我可以站着不动，就能让别人不敢动。”
“那你岂不是成了职场结界？”大番薯又来了精神。
“差不多。”老夫子点头，“只要我在，歪风邪气就得掂量掂量。”
“那我要是你，现在就去人事部把职位名称改了。”大番薯煞有介事地说，“不叫‘项目经理’，叫‘秩序守护者’。”
“或者‘麻烦过滤器’。”秦先生补充。
“别改。”老夫子摆手，“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下次再有人想掀桌子，他会记得今晚的事。”
“记得你把他当场按住。”大番薯嘿嘿笑。
“记得大家的选择。”老夫子纠正，“没人帮他说话，没人替他出头。这才是最狠的。”
三人沉默片刻。
秦先生看了看表：“走了？明天还得早会。”
“走吧。”老夫子提起包，最后看了一眼那张空位。
大番薯蹦跶着跟上：“哎，你说以后还会不会有这种大戏？”
“肯定有。”老夫子边走边说，“人总会变，环境也会变。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每次都从零开始证明自己。”
“你现在是出厂设置自带权威。”秦先生笑着接话。
“我希望我是。”老夫子语气平静，“但我也得守住它。不是靠打压谁，是靠一直做对的事。”
走廊灯光稳定，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大番薯突然停下：“等等，我忘了个事！”
“啥？”秦先生回头。
“老夫子！”大番薯一脸严肃，“你答应过我，生日会结束要把那个金色小皇冠给我收藏的！那是象征胜利的头饰！不能赖！”
“我没赖。”老夫子拉开包，“我还特意收好了。”
他掏出那顶皱巴巴的塑料小皇冠，金漆掉了半边，星星歪在一边。
大番薯双手接过，郑重戴在头上，挺起胸膛：“从今天起，我不仅是正义的伙伴，还是加冕过的见证者！”
“你头顶三根毛都快压塌了。”秦先生说。
“这是荣耀的重量！”大番薯昂首向前，“走！电梯里我要唱生日歌！”
老夫子摇摇头，跟了上去。
电梯门缓缓合拢，大番薯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
秦先生突然伸手按住开门键。
门外，保洁阿姨正弯腰捡起一张滑落的文件。
大番薯探头喊：“阿姨！您看见地上有个闪亮的东西吗？可能是我的王权象征掉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