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合上笔记本，光标还在“怎么让走的人安心，留下的人有力气”那行字上闪着。他没关文档，直接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眼楼下中庭。
阳光正好，空地已经被人清理出来，横幅拉了一半，写着“我们不是剩下来的，是被需要的”。几个行政部的人正搬着道具箱来回走，大番薯蹲在地上数呼啦圈，一边数一边嘀咕：“怎么又少一个？刚才还在这儿。”
老夫子掏出手机，拨通小林的号。
“活动时间改到中午十二点，别让大家请假。”他说，“饭我请，每人加个鸡腿。”
小林在电话那头乐了：“您这回真不像老板，像食堂大叔。”
“那就从今天开始，不当老板，当组织者。”老夫子说完挂了电话，转身下楼。
他刚走到中庭，大番薯就蹦起来冲他挥手：“来了来了！秦先生也到了，就等你发话！”
秦先生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流程表，一脸认真：“拔河、传球、拼图三个主项，盲眼猜物和跳绳做备用。安全事项都跟物业确认过，消防通道不占，电源线全绕边。”
老夫子点点头：“行，按计划来。但记住——不准计分，不准排名，谁要是偷偷录数据，我就让他去整理三个月的报销单。”
人群里传来笑声。
十二点整，喇叭里响起轻快的音乐。第一批下班的员工陆续围过来，有人抱着盒饭，有人穿着工装鞋就下了生产线。
起初没人动。
技术部的小王缩在角落，盯着拔河道看：“搞这些有啥用？做完项目不就好了？”
旁边的行政妹子喝了口奶茶：“听说上次裁员名单就是系统定的，现在又来团建，谁知道是不是变相考察？”
这话传开，不少人眼神都犹豫起来。
老夫子听见了，没说话，径直走进传球组，站进圆圈中间。
“我参加。”他说。
一圈人愣住。
“规则简单，球不能落地，传满二十次算一轮。”他把外套脱了搭在椅背，“我先来。”
球递到他手上，他一抛，用力过猛，直接飞出三米远，砸中垃圾桶，弹了一下滚进花坛。
全场静了两秒。
然后爆笑。
“老总手滑！”有人喊。
“这叫开门红！”大番薯拍腿大笑，“说明好运要来了！”
老夫子也笑了：“看来我得练练基本功。”
这一笑，气氛松了下来。有人主动捡球，重新组队。技术部和行政部混着站，不再泾渭分明。
另一边，大番薯负责盲眼猜物。
他蒙住眼睛，手里抓着一块布往台前递：“来来来，谁敢挑战？猜中奖品翻倍！”
新来的实习生小李举手上去，伸手一摸：“这是……毛巾？”
“答对！”大番薯大声宣布，“送你一瓶功能饮料！”
台下鼓掌。
可下一秒，陈小姐走上来，伸手一碰：“这不是抹布吗？擦地板的。”
全场安静。
大番薯摘下眼罩一看，手里的布边缘发黑，角上还沾着灰。
他傻了：“啊？我拿错道具了？”
秦先生赶紧翻箱子：“哎，抹布怎么混进来了！谁放的！”
人群先是沉默，接着哄堂大笑。
“服务到家！”老夫子突然接话，“这叫全流程体验式关怀。”
笑声更大了。
陈小姐也忍不住笑出声：“那你下次给我递拖把算了。”
大番薯涨红脸：“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大家轻松点……”
“你做到了。”老夫子拍拍他肩膀，“比流程完美重要多了。”
笑声渐渐平息，但气氛已经不一样了。
拼图区那边，秦先生注意到几个年轻人一直站着不动。他们是刚接手离职同事工作的新人，缩在边缘，手插在口袋里，一句话不说。
秦先生走过去：“不来试试？主题是公司这几年的大项目。”
其中一个小伙摇头：“我们才来，拼不好。”
“不是拼好坏。”秦先生说，“是拼一起。”
他拉开一块空位：“你们谁都没迟到，也没掉链子。这几天系统日志显示，交接任务完成率百分之九十八。你们不是替补，是关键一块。”
几个年轻人抬头看他。
老夫子这时走过来，站在旁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片刻后，那个小伙伸手拿起一片拼图，放进右下角。
“这个图标是我做的。”他说。
旁边人凑近看：“真的？那上面动画效果超顺的。”
“我熬了两个通宵。”小伙笑了，“当时觉得值，现在更觉得值。”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拼图。有人找到自己参与过的项目，指着细节讲起来。有人帮新人找对应板块，一边教一边聊。
技术部的老赵工突然感慨：“以前大家各干各的，连隔壁桌姓啥都不知道。现在倒好，连谁爱喝无糖茶都清楚了。”
“那你知道我为啥只喝冰的吗？”旁边的女同事问。
“为啥？”
“热的放凉了没人续，冰的能撑到下午。”她笑，“今天终于有人帮我接水了。”
这句话让不少人低头笑了笑。
活动继续进行。跳绳组开始双人搭档，有人笨手笨脚踩到绳子摔了个屁股蹲，爬起来也不恼，反而拉着搭档重来。
拔河环节，大番薯非要把绳子绑牢，转头看见墙角有个金属柱，二话不说系了死结。
“行了！”他得意地拍手。
秦先生跑过去一看：“那是消防栓！快解开！”
“啊？真的假的？”大番薯慌忙解绳子，手忙脚乱打了三个结，“早知道打活结了！”
众人边笑边帮忙，最后合力拆开。物业赶来检查，确认没影响使用才走。
“下次让我管物资。”秦先生无奈，“你管气氛就行。”
“我气氛管得好吧？”大番薯咧嘴，“大家都笑了。”
确实都笑了。
午休时间快结束，但没人急着走。拼图完成了大半，横幅被风吹得哗啦响，阳光斜照在每个人脸上。
老夫子站在人群中间，手里拿着一瓶冰镇汽水，是技术部小张递给他的。
“您喝。”小张说，“我们组长说，这瓶代表整个部门。”
老夫子接过，拧开喝了一口。
甜的。
“不错。”他说。
小张挠头：“其实……我们之前挺怕您的。觉得您冷，靠数据说话，没人情味。”
“现在呢？”
“现在觉得，您是把人情藏在做事里了。”
老夫子没回答，只是把瓶子举了举：“谢谢。”
不远处，大番薯正手舞足蹈讲下一个游戏规则：“这次绝对没错！奖品是两张电影票，抽签决定！规则是——”
“你又说反了。”秦先生走过来纠正，“是赢的人直接拿，不抽签。”
“哦对对对！”大番薯一拍脑门，“我脑子今天转不过来！”
“没关系。”旁边的技术员笑着说，“你说错我们也听得开心。”
一群人围着他，七嘴八舌帮他理流程。
秦先生站在一旁收拾道具箱，行政部的小刘走过来帮忙。
“没想到你会玩跳绳。”她说。
“我大学可是院队的。”秦先生笑，“只是工作后没机会露一手。”
“以后多露。”小刘说，“别总一本正经。”
阳光洒在中庭，笑声不断。
老夫子站在原地，汽水瓶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流。他低头看了眼，没擦。
横幅一角被风吹起，扫过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