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里的水面不再晃动,老夫子把耳麦放回桌面。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跳过零点。
信号已断,三家媒体的直播窗口依次变灰。房间里安静下来,灯光自动调低了一档,摄像组收拾设备的动作很轻,没人发出多余的声音。
他伸手摸了下西装内袋,那张写着“说到‘信任’时,放慢语速”的便签还在。他没拿出来,只是确认它存在。
门外传来脚步声,助手敲了两下门框:“剪辑团队已经把第一波内容传上去了。”
老夫子点头:“我知道了。”
“他们说,《我们不做最快的船》那段被单独拎出来做短视频,现在已经开始推了。”
“让他们推。”
助手犹豫了一下:“翻译组长说,英文版加了一句注释——‘这不是比喻,是他们的系统设计原则’。”
老夫子嘴角动了下:“她挺懂。”
助手笑了笑,转身离开。
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桌上的水换了新的,温度刚好入口。他喝了一口,打开金手指界面。
数据流立刻涌上来。
全球社交平台的关键词开始滚动刷新。“抗风浪”“慢船”“准备十二年”被标成不同颜色,在地图上形成光点。欧美地区的光点最密,其次是东南亚和日韩。
他点开一条热门评论。
“我负责一家德国软件公司,昨天开会时播放了这段专访。我说要学你们的安全验证机制,员工问我是不是疯了,多三层验证等于多三道审批,效率会降。我说,那就降吧。用户的数据不是用来冲KpI的。”
他又点开另一条。
“新加坡创业者在这里。刚融资成功,投资人让我快速扩张。我把‘运气让我们被看见,但只有准备好的人才能接住机会’这句话贴在办公室墙上。今天早上有五个员工主动加班,不是因为打卡,是因为想把产品做得更稳。”
老夫子看完,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继续往下翻。
日本某企业官微转发了他的专访片段,配文只有一句:“长期主义不该是口号,而该是日常。”
还有一家荷兰航运公司的内部论坛截图,标题是:“从一艘船说起”,讨论的是如何把“抗风浪”理念用到货轮调度中。
他盯着看了几秒,关掉页面。
手机震动,国际媒体团队发来简报:专访视频上线六小时,播放量突破三百二十万;LinkedIn上《我们不做最快的船》单条转发超八万次;Youtube趋势榜前十占了两个位置,一个是完整专访,另一个是剪辑版金句合集。
他还看到一条消息:英国一家科技教育机构申请授权,要把这段专访编入新学期的企业案例课。
老夫子没回复,只是把这条标记为“存档”。
他重新打开金手指的分析模块,输入三项参数:受众理解深度、价值观共鸣度、行为转化可能性。系统开始运算,生成一份评分表。
前五名全是非华语区用户的真实反馈。
第一名是一段视频留言。画面里是个白发男人,穿着工装,背景像维修车间。他说自己在造船厂干了四十年,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慢”当成优势来讲。他说:“我一直以为客户只想快点交货,原来也有人愿意等一艘更结实的船。”
老夫子把这段视频循环播放了两遍。
然后他调出合作意图分析模型,把过去两小时内发来私信的海外机构逐一录入。系统自动打分,分为三类。
“观望型”最多,大多是咨询流程,语气客气但不深入。
“投机型”有几个,开口就谈并购、控股、技术共享,条件写得漂亮,但背景调查显示它们近三年换过三次主营业务。
“诚意型”只有三个。一个在芬兰,专攻工业安全系统;一个在泰国,做本地化云服务;还有一个在智利,虽然规模小,但过去五年坚持每年发布透明度报告。
他在这三个名字旁边都打了星号,备注:“优先接洽”。
接着打开公司战略文档,新建一页,标题写上:“国际市场深化投入方案”。
他敲下第一行字:“信任不能靠一次采访建立,但可以靠一次回应开启。”
话音落下,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系统提示:海外社媒实时热度曲线出现陡升,起因是一段九秒钟的剪辑视频——老夫子说“我们不做最快的船,做最抗风浪的那艘”时,镜头推进到他的眼睛,没有闪躲,也没有表演式的坚定,就是平静地看着前方。
这段视频被配上二十多种语言字幕,正在多个国家传播。
他点开其中一个版本,是法语翻译。字幕打得准确,连语气停顿都保留了。评论区有人说:“这不是cEo在讲话,是一个知道方向的人在说话。”
他又点开西班牙语版,下面有条高赞回复:“我们国家总在追求‘第一个’,可从来没人问值不值得。”
老夫子关掉手机,抬头看向窗外。
城市灯火依旧,高楼之间的空隙里能看见一小片夜空。星星不多,但有几颗亮着。
他想起刚才那个造船厂工人说的话。
不是所有船都要抢第一艘出发。有的船,生来就是为了走远路。
他低头继续写文档。
“第一步,与三家诚意伙伴启动技术互评流程。第二步,组建跨文化沟通小组,由现有海外团队牵头,三个月内提交本地化运营框架。第三步……”
话没写完,手机再震。
这次是国际媒体团队的紧急通知:美国最大科技论坛首页置顶了专访内容,标题是“一家中国公司告诉我们,为什么不怕慢”。
同时附上一张截图——帖子下方已有超过十万条评论,最上面的一条写着:“我已经把‘抗风浪’设成了我的电脑壁纸。”
老夫子看完,放下手机。
他没有笑,也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把文档保存,重新点开舆情监控界面。
地图上的光点比十分钟前多了许多。原本稀疏的非洲区域也开始出现零星红点,南非、尼日利亚、肯尼亚都有人在转发。
他点开一条来自拉各斯的推文。
“我在非洲做支付系统,每天都在对抗网络攻击。你们说的‘三层验证’,我打算下周就加。哪怕交易速度降一点,我也要让用户知道,钱在我这里不会丢。”
老夫子把这条加入收藏。
然后他关闭所有窗口,只留下战略文档。
他删掉刚才写的三条计划,重新写下一句:
“真正的国际化,始于被理解,成于共行。”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按下回车。
房间外传来轻微响动,像是有人在走廊走过。但他没理会。
手指再次点开金手指,调出过去十二年的研发投入曲线图。线条一路向上,从未中断。
他又调出员工培训时长统计,同样是一条稳定上升的线。
这两张图曾在专访中短暂浮现,当时他没多讲。现在他看着它们,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些话能被人听进去。
不是因为说得巧,是因为早就做得真。
他合上电脑,却没有起身。
水杯放在右手边,水面映着顶灯,一圈光晕浮在上面。
他掏出那张便签纸,展开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撕成两半,放进废纸篓。
这时手机最后一次震动。
是一条自动推送:海外传播热度指数突破阈值,系统建议启动二级响应机制,包括增加多语言客服、开放国际试用通道、筹备海外发布会。
老夫子看着这条消息,很久没有动作。
然后他点开回复框,只写了两个字:
“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