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实验室的灯还亮着。老夫子靠在椅子上,眼睛没闭,手里捏着半杯凉透的咖啡。主控台屏幕上的波形图一开始平稳,突然抖了一下,像被风吹皱的水面。
“又来了。”技术组长盯着数据流,“三比特叠加态刚建立,不到两秒就崩了。”
他敲了几下键盘,重新启动模拟程序。进度条走到一半,警报响了。红字跳出:【系统异常,纠缠态丢失】。
“这已经是今天第八次。”一个骨干揉着太阳穴,“冷却系统正常,电源稳定,硬件没问题,问题出在算法上。”
“可我们用的是国际通用纠错模型。”另一人说,“理论上能扛住噪声干扰。”
“理论是理论。”组长低头看日志,“现实是它根本跑不起来。”
他们已经熬了三个通宵。椅子歪七扭八地散在桌边,地上堆着空水瓶和撕开的方便面袋。有人趴在桌上打盹,有人站着发呆。空气里有股汗味混着速溶咖啡的焦苦。
老夫子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画了个圈。“我们现在卡在这儿。”他在圈里写了个“3”,“两比特能稳,三比特不行。为什么?”
没人回答。
“是不是到了某个临界点?”有人小声说,“量子态本身就不稳定,叠加越多,崩溃越快。”
“那怎么办?”老夫子转头,“放弃三比特?等四比特?还是干脆做回双比特机器?”
会议室安静下来。
这时,角落里传来翻纸的声音。科研助手蹲在冷却舱旁,手里拿着一叠打印出来的频谱图。她没抬头,只说了句:“不是噪声太强,是频率对上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
“什么对上了?”老夫子问。
“系统的共振频率。”她站起来,把几张图表贴到白板上,“每次崩溃前,微波脉冲都有一次微小波动,间隔固定,像是……反馈。”
“你是说,噪声不是外来的?”老夫子走近看图。
“它可能是系统自己产生的。”她说,“我们在压制它,但它在反弹。”
“就像拍皮球?”老夫子眯起眼。
“对。拍得越重,弹得越高。”
有人笑了。“所以咱们一直拿脑袋撞墙?”
“差不多。”她点点头,“也许不该堵,该引流。”
“怎么引?”
“让它参与计算。”她说,“比如,把特定频率的扰动当成输入信号,而不是错误。”
办公室一下子炸了。
“你疯了吧?”一个工程师喊,“谁会拿噪声当指令?”
“经典计算机不能。”她说,“但量子不一样。它的状态本来就是概率性的。如果我们能预测噪声周期,就可以提前调整门电路,让它顺势完成操作。”
“你是说……借力打力?”老夫子慢慢坐下。
“是。”她说,“就像冲浪,不是对抗海浪,是顺着浪走。”
屋里静了几秒。
然后老夫子猛地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行!试一把!”
“风险很大。”技术组长提醒,“万一引发连锁反应,整个核心都可能锁死。”
“那就隔离运行。”老夫子说,“断网,断外联,只留本地终端。出事了也不影响其他系统。”
“还得改底层代码。”有人嘀咕,“至少得十几个小时。”
“现在就开始。”老夫子抓起外套往身上一披,“我坐镇主控台。你们分组干活——一组调激光参数,一组改门逻辑,一组监控相干时间。助手,你负责输出预测模型。”
她点头,转身去拿笔记本。
“等等。”老夫子叫住她,“刚才那想法,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嗯。”她说,“昨晚梦见了。”
“梦里也有量子比特?”
“有。”她说,“它们排成队跳舞,踩着节拍。”
大家都笑了。
“好兆头。”老夫子咧嘴,“看来老天都不想让我们卡住。”
分工明确后,所有人回到岗位。键盘声重新响起,比之前更急。屏幕上不断跳出新指令,旧程序一个个被标记为“待替换”。
第一轮测试在上午十一点开始。
新算法加载完毕,系统进入初始化。进度条缓慢爬升,到80%时,突然剧烈抖动。警报拉响,红灯闪烁。
“锁死了!”操作员大喊。
“切电源!”老夫子下令。
主机停转,冷却系统发出低沉的喘息声。
“哪里错了?”有人问。
“节奏没对上。”助手看着记录,“我们预判慢了0.1秒。”
“再来。”
第二轮在下午两点。
这次他们提前调整了脉冲触发时机。系统运行到三比特叠加态,维持了1.2秒,然后崩溃。
“比上次长。”老夫子说,“说明方向没错。”
“但还不够。”助手说,“还得再快一点。”
第三轮在晚上八点。
他们把预测窗口压缩到毫秒级。程序启动后,屏幕显示【量子态维持中】,时间一秒一秒往上跳。
1.5秒、1.8秒、2.0秒……
“稳住了!”有人喊。
话音未落,曲线骤降,系统重启。
“差一点。”老夫子摇头,“再来。”
第四轮在凌晨三点。
这一次,助手直接把手写公式贴在显示器旁边。每个人都在按新的节奏操作。启动指令下达后,系统安静地运行起来。
波形图变得平滑。
时间跳到2.1秒,继续上升。
3.0秒。
“还在走!”技术组长声音发抖。
4.5秒。
“误差率下降百分之九十七。”监控员念出数据。
没有警报,没有抖动,没有崩溃。
主控台中央跳出绿色提示:【多比特叠加态稳定运行,持续时间突破五秒】
房间里先是没人说话。
然后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成了”,接着椅子被踢翻,有人跳起来拍别人肩膀,有人抱着电脑原地转圈。技术组长冲过去抱住助手,差点把她举起来。
“你真是神了!”
她脸红了,低头说:“是系统自己找到了路。”
老夫子没动。他坐在主控台前,盯着那条平稳的绿线,嘴角一点点扬起来。
“传话下去。”他说,“准备长周期测试。名字叫‘第二步’。”
“现在就上?”有人问。
“现在。”他说,“别给问题喘气的机会。”
程序启动,72小时压力测试正式开始。屏幕上进度条缓缓前进,每过一分钟,团队都会核对一次数据。
一切正常。
“老夫。”助手走过来,递上一杯热咖啡。
“谢谢。”他接过杯子,“刚才你说梦里量子比特在跳舞,它们跳的是什么舞?”
“不知道。”她说,“动作很奇怪,像是同时往两个方向转。”
“挺像它们的性格。”老夫子笑。
这时,技术组长跑过来。“瑞士那边发消息了,明天早上六点准时接入远程通道,参加联合运算测试。”
“告诉他们。”老夫子说,“我们准备好了。”
“真能行?”助手小声问。
“不知道。”他说,“但总得有人试试。”
她点点头,转身回到岗位。
老夫子靠在椅背上,喝了口咖啡。温度刚好。
实验室里,键盘声、仪器嗡鸣、低声交谈交织在一起。有人在改代码,有人在备份数据,三位专家围在终端前讨论参数。
他抬头看墙上的钟:凌晨三点四十七分。
窗外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城市灯光闪着。
他正要闭眼休息一会儿,忽然听见助手在喊。
“老夫!你看这个!”
他立刻起身走过去。
她指着屏幕一角的小窗口。那里原本是噪声监测区,现在却显示出一段规律波动。
“这不是随机干扰。”她说,“它在传递信息。”
“什么意思?”
“有人在用微波脉冲发信号。”她放大波形,“这段频率……不在我们的协议里。”
老夫子盯着图看了几秒。
然后他转身,快步走向主控台。
“查一下外部连接记录。”他说,“看看最近十二小时,有没有不明设备尝试接入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