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跋涉了十余日，队伍终于看到了人烟——一个名为大柳镇的北方边陲小镇。
镇子不大，土墙低矮，看起来比云集镇还要破败几分。
镇口有官兵设卡盘查，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王头儿上前交涉，亮出公文，说明是过境的流放队伍，只求找个地方歇脚补给。
守卡的官兵查验无误后，倒是没有过多为难，只是眼神警惕地扫过队伍里那些面黄肌瘦的流人，指了指镇子边缘一处看起来颇为偏僻破旧的客栈：“去那儿吧，别在镇子里乱晃。”
客栈名曰“悦来”，却一点也让人悦不起来。
门板歪斜，窗户漏风，院子里积着污水和残雪。
老板是个干瘦的老头，看到这么一大群人，尤其是还有官差押送，脸上没什么热情，只嘟囔着房间不够，价钱还比平时贵了三成。
王头儿忍着气，讨价还价了一番，才勉强将队伍安置下来。
房间自然是不够的，大多人只能挤在通铺或者柴房里，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屋顶已是万幸。
安排停当后，王头儿和李头儿带着两个官差，打算去镇上唯一的市集看看能不能采购些粮食蔬菜。
然而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空着手，脸色难看地回来了。
“妈的！这鬼地方！”王头儿忍不住骂了一句，“粮铺倒是有几家，米价高得吓人！比京城最贵的时候还翻了好几倍！就这，还限购，一人一天只能买半斤糙米！肉铺根本就没开！街上全是面黄肌瘦的灾民！”
李头儿也叹气：“问了几个当地人，说是去年收成就不好，今年雪又大，官府的粮仓明明堆满了，可那狗县令就是不肯开仓放粮，反而纵容那几个大粮商囤积居奇，抬高粮价！这不是逼死人吗！”
消息传开，队伍里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
本以为到了镇上能补充点像样的吃食，没想到情况比野外也好不了多少。
晚上，木匠李老根缩在角落里，一边就着热水啃硬饼子，一边对旁边几个听得认真的人低声念叨：“……俺以前走街串巷做活计，来过这大柳镇。那官仓啊，根本不在镇子里，在北边山脚下一个僻静地方，修得牢实着呢！俺还帮他们做过仓门……里面粮食堆得跟山似的！可现在……唉，造孽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话恰好被过来查看情况的苏晚晴和萧珩听了去。
两人对视一眼，回到了他们那间勉强还算完整的客房。
“粮仓满着，却不开仓……”苏晚晴眉头紧锁，“这狗官，是想发国难财！”
萧珩眼神冰冷：“不能指望他发善心。我们必须弄到粮食，否则队伍撑不到寒渊州。”
“硬抢肯定不行。”苏晚晴摇头，“守卫肯定森严，我们这些人，老弱病残居多，不是对手。”
萧珩沉吟片刻，目光锐利起来：“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晚晴，你的‘本事’，能探清粮仓的具体情况和守卫分布吗？”
苏晚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试试。”
夜深人静，整个客栈鼾声四起。
苏晚晴意识沉入空间，启动潜行模式。
无形的空间气泡悄无声息地滑出客栈，按照李老根提供的模糊方向，朝着镇北飘去。
寒风呼啸，正好掩盖了空间移动的微弱能量波动。
很快，一座依山而建、围墙高耸、灯火通明的仓储建筑出现在“眼前”。
果然如李老根所说，守卫森严，门口就有四个持刀官兵把守，围墙上还有了望哨，里面似乎还有巡逻队。
苏晚晴小心翼翼地驱动空间，绕着粮仓仔细探查，将明哨、暗哨、换班时间、围墙高度、仓门结构等细节一一记下。
等她收回意识，将情况详细告知萧珩后，天边已微微泛白。
“守卫很严，硬闯不可能。”苏晚晴总结道。
萧珩却似乎并不意外，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硬闯自然不行。但我们可以让他自己乱起来。”
“怎么做？”
“散播消息。”萧珩压低声音，“让赵峰、萧猛，还有那几个新来的、口齿伶俐的，装作无意间在茶摊、井边这些灾民聚集的地方透露……就说咱们这支流放队伍里，有京城来的侯府贵人，知道不少内幕。尤其是关于前段时间京城那几个被‘天罚’雷击的贪官的事……暗示他们就是因为贪墨灾粮、囤积居奇惹了天怒，才被雷劈死的！”
苏晚晴眼睛一亮：“然后呢？”
“然后，”萧珩冷笑，“就说这位贵人夜观天象，或者得了什么启示，觉得这大柳镇的粮仓‘怨气冲天’，恐怕……就是下一个目标！再加上点‘京城钦差正在暗访’之类的风声……”
苏晚晴瞬间懂了。
这是要利用这个时代人们对“天罚”的敬畏和贪官做贼心虚的心理，制造恐慌！
“妙啊！”她忍不住赞道，“那狗县令要是心里有鬼，肯定怕得要死！就算不全信，也必然心神不宁，加强守卫或者急于查看粮仓，反而容易露出破绽！甚至可能为了平息‘天怨’，不得不做做样子，开仓放点粮！”
“没错。”萧珩点头，“我们不需要他全信，只需要他乱。他一乱，我们就有机会。就算他最终不放粮，守卫一调动，防备出现空隙，或许……”
他看了苏晚晴一眼。
苏晚晴会意：“或许我的‘本事’，就能趁机做点文章了。”
计划既定，天一亮，赵峰、萧猛等人便依计行事，混在出门找活计或者打听消息的流人之中，悄无声息地将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流放队伍里有京城贵人、知道天罚内幕、大柳镇粮仓要遭殃……
这些骇人听闻的消息如同滴入油锅的水，迅速在早已怨声载道的灾民中炸开，并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小镇，自然也传到了县衙之内。
不到半天功夫，萧珩和苏晚晴就注意到，街上的官兵巡逻明显频繁紧张了许多。
通往北山粮仓的路也被增加了岗哨。
傍晚时分，更是看到一顶官轿在一队兵丁的护卫下，急匆匆地往北山粮仓方向去了，显然是那位县令坐不住了。
“鱼，上钩了。”萧珩站在窗边，看着远去的官轿，淡淡说道。
苏晚晴摩挲着手指，意识再次连接空间。
“接下来，就看我们的县令大人，是选择破财消灾，还是……等着‘天罚’降临了。”
夜色，再次笼罩了大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