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有熔炉罩着你，没人能再追杀你。”
陆玄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这句承诺，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像一柄无坚不摧的重锤，狠狠砸在了女子心中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
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试探，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被这句简单直接的话语彻底击得粉碎。
那张布满绝望与惊恐的脸上，表情凝固了。
紧接着，某种坚硬的东西，从她的眼底深处开始崩塌，瓦解。
她周身那层由精纯能量构筑的、足以以假乱真的伪装，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
光影扭曲。
那身沾染着尘土的白色连衣裙，如同褪色的幻影，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套便于行动的黑色紧身作战服。
她那张清丽绝伦、我见犹怜的脸庞，也像是融化的蜡像，五官开始模糊、重组。
最终，所有的能量光芒都收敛了回去。
站在陆玄面前的，不再是任何一个精心设计的角色。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她的相貌很平凡，属于那种丢进人堆里，三秒钟就会被彻底遗忘的类型。
脸色因为常年的奔波而显得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色，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任何伪装的情绪，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茫然。
这，才是“千面”的真容。
最完美的伪装，就是最彻底的平凡。
她抬起头，用这副最真实的模样，怔怔地看着陆玄，嘴唇翕动了许久，才发出了一个沙哑而干涩的音节。
“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
她已经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一个足以将任何势力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漩涡。
她不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在看清了这一切之后，非但没有选择明哲保身，反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将这个天大的麻烦，主动揽到了自己身上。
陆玄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单。
“因为你有价值。”
“熔炉需要你的能力。”
没有虚伪的同情，没有廉价的怜悯。
只有最赤裸、最坦诚的利益交换。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冰冷到不近人情的话，却让女子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那双疲惫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终于彻底碎裂了。
两行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眼眶中滑落。
她哭了。
不是伪装的，不是表演的。
而是一个常年在刀尖上行走，在绝望中挣扎的灵魂，终于在这一刻，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与坚强，嚎啕大哭。
陆玄没有安慰，也没有打扰。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为她挡住了外界所有的风雨，给了她一个可以尽情宣泄情绪的安全空间。
哭了不知道多久，她的哭声才渐渐止住，只剩下轻微的抽噎。
她抬起手，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叫……芊眠。”
她轻声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芊是芊芊细草的芊，眠是冬眠的眠。
一个很温柔，很安静的名字。
与她“千面”这个代号，以及她所经历的一切，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陆玄。”
陆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芊眠点了点头，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用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无比认真地看着陆玄。
“我……愿意加入熔炉。”
“我愿意为你效力。”
“我所有的能力，所有的情报渠道，都属于你。”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我只有一个要求，或者说，一个请求。”
“说。”
“我需要庇护。”芊眠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残存的恐惧，“真正的，绝对的庇护。我不想再像一条狗一样，每天从噩梦中惊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第二天。”
“可以。”陆玄点头，“熔炉会成为你的盾牌。”
得到了这个承诺，芊眠像是放下了心中最后一块巨石，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履行她作为新成员的第一个义务。
坦白。
“追杀我的组织，代号‘血滴子’。”
提起这个名字，她的声音里依然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们是最近一年才突然冒出来的，像一群疯子，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们行事不计任何代价，不考虑任何后果，一旦被他们盯上，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他们很强，组织内的每一个核心成员，都至少是战将高阶的实力，而且掌握着极其诡异和致命的特性。”
“更可怕的是，他们掌握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追踪技术。无论我怎么伪装，怎么变换身份，怎么使用反追踪的手段，他们总能在七十二小时之内，重新锁定我的位置。”
“就像附骨之疽，永远都甩不掉。”
陆玄静静地听着。
他能从芊眠的描述中，感受到那种无时无刻不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巨大压力。
“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陆玄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芊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因为我曾经……离天启议会很近。”
这个名字一出口，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芊眠看着陆玄，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并不是他们的成员。我只是一个……无意中闯进了他们某个秘密据点，又侥幸活着逃出来的‘窃贼’。”
“我看到了一些我不该看的东西，听到了一些我不该听的秘密。”
“我不知道‘血滴子’和天启议会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是隶属？还是合作？但我可以肯定，‘血滴子’就是天启议会放出来，专门清理我这种‘污点’的猎犬。”
信息量巨大。
一个新崛起的、疯狂的、实力强大的杀手组织。
一个与网文界最高层神秘势力“天启议会”有着直接关联的组织。
这背后牵扯的因果，足以让世界上任何一个顶级势力感到头痛。
芊眠看着陆玄的眼睛，将一切都摊开在了牌桌上。
“这就是我带来的麻烦。”
“一个随时可能找上门来，并且不死不休的强大敌人。”
“一个很可能引来天启议会直接关注的巨大风险。”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我把最后的选择权，交给你。”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那双紧紧攥住的拳头，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她在赌。
赌陆玄的气魄，赌熔炉的潜力，赌自己这一次，没有看错人。
然而，陆玄的反应，再次超出了她的预料。
他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她预想中的凝重、犹豫，甚至是后悔。
古井无波。
仿佛她刚才说的不是什么能掀起滔天巨浪的绝密情报，而仅仅是今天的天气预报。
陆玄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刚刚汇报完工作的下属。
他没有回答她那个关于“选择”的问题。
因为从他决定将她护在身后的那一刻起，选择，就已经做完了。
他只是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了一个毫不相干，却又直指核心的问题。
“天启议会，在燕京的分部，在什么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