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灰市
裂谷底层洞穴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铁脊趴在干燥的兽皮上，右爪被厚厚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药膏包裹着，用坚韧的藤蔓和木片固定。它的呼吸依旧有些粗重，但比起在荒原时气若游丝的状态已经好了太多。猩红的眼睛半睁着，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凶悍锐利，只剩下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那块含在口中的中品光合晶核只剩下指甲盖大小，温润的绿光持续滋养着它受损严重的筋骨和内腑。
锈爪等几只铁脊犬围在四周，身上带着在磁暴洼地留下的刮伤和灼痕，精神也有些萎靡，但都安静地趴着，不时担忧地看一眼它们的头领。
林狩盘坐在一旁，脸色有些苍白。双臂的肌肉依旧酸痛，强行运转《裂金爪》对抗磁能护盾的反震，以及源能在强磁环境下枯竭造成的经脉隐痛还未完全消退。他手中握着一块下品源晶，正缓慢地吸收着其中温和的能量，补充消耗，同时运转《戍土引》，引导着那沉稳厚重的源能流转，修复着身体的暗伤。脏腑的胀痛感在土属性源能的滋养下渐渐平复。
时间在洞穴的昏暗中流逝。铁脊的气息在晶核和药膏的双重作用下逐渐平稳，虽然依旧虚弱，但脱离了生命危险。林狩的状态也恢复了大半。
他站起身，走到角落，拿起那个用厚实绝缘皮袋包裹着的磁核晶。隔着袋子，依旧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微弱电流震颤和令人心悸的磁能余波。这东西留在手里是祸害。裂谷兽栏没人能用，更没人敢收。而且，他需要源晶，需要更好的武器，需要铁脊恢复的资源。
汉克的话在脑海中浮现：“……想要纯度高的‘热砂麻痹素’，或者想把这些晶甲碎片熔炼成护甲片胚料，得去找‘雨林工厂’那边的路子，或者去URc商会的‘灰色之城’碰碰运气。不过，价格都不便宜。”
灰色之城。URc商会的灰色交易点。那里鱼龙混杂，但只要有足够的筹码，就能换到想要的东西。
林狩将皮袋小心地贴身藏好。看了一眼还在沉睡恢复的铁脊，对锈爪传递了一个意念：“守好。”
锈爪低吼一声，站起身，走到铁脊身边趴下，眼神警惕起来。其他犬也纷纷打起精神。
林狩独自一人离开了底层洞穴。他需要去裂谷中段找汉克。那个沉稳的男人对灰色之城的路子似乎更熟。
裂谷中段依旧喧嚣。林狩来到汉克常待的那片靠近训练场的岩壁下。汉克果然在那里，正用一块磨刀石打磨着他那柄方头战锤的棱角。钢鬃巨狼裂石趴在一旁假寐，身上被酸液溅射的浅痕已经结痂。
看到林狩过来，汉克停下动作，目光扫过他依旧带着一丝苍白的脸：“铁脊怎么样？”
“命保住了，爪子废了，需要时间。”林狩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汉克点点头，没多问细节，继续打磨战锤：“找我有事？”
“灰色之城。URc商会的地盘。我需要出手一件东西，换源晶和武器。”林狩开门见山。
汉克磨刀的动作顿了顿，抬起眼皮看了林狩一眼：“URc那帮吸血鬼，只认源晶和硬货。东西够分量？”
“够。”林狩只回了一个字。
汉克沉默了几秒，将磨刀石放下，站起身：“跟我来。”
他没有多问林狩要出手的是什么，只是带着林狩穿过中段喧闹的人群，走向裂谷兽栏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岩壁。那里开凿着几个不起眼的石洞，洞口挂着破旧的兽皮帘子。汉克走到其中一个石洞前，掀开帘子。
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金属锈蚀的味道。一个穿着油腻皮围裙、头发花白、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老头正叼着烟斗，摆弄着工作台上几件锈迹斑斑的金属零件。他只有一条手臂，另一条袖子空荡荡地挽着。工作台旁挂着一块破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老烟枪杂货”。
“老烟枪，”汉克的声音打破了洞内的寂静，“这位兄弟想去灰色之城办点事。给指条路，弄个临时通行凭证。”
老烟枪抬起浑浊的眼睛，扫了汉克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狩，最后目光在林狩腰间那对带着腐蚀坑洼的幽蓝爪刃上停留了片刻。他吐出一口浓烟，沙哑道：“灰色之城，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URc商会的地盘，规矩大，抽成狠。临时通行凭证，十块下品源晶。只保证你能进去，不保证你能出来。在里面惹了事，或者被黑吃黑，自己兜着。”
“可以。”林狩言简意赅，拿出十块品质一般的晶甲碎片放在工作台上。这些碎片蕴含的能量虽然驳杂，但作为金属材料，价值勉强抵得上十块下品源晶。
老烟枪瞥了一眼碎片，用仅剩的那只手拿起一块掂了掂，随手扔进旁边一个破木箱里。然后他从工作台下摸索出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粗糙的黑色金属片。金属片一面烙印着URc商会那独特的、由金币和天平组成的徽记，另一面则是一片空白。
“凭证。用源能在空白面烙印你的气息印记，就能用。进城时亮出来，出城时收回。有效期三天。过期作废。”老烟枪把金属片丢给林狩，又补充了一句，“进了城，西区‘暗巷’找‘独眼乔伊’，那老东西路子杂，收东西出价还算公道，但也别指望他心善。记住，财不露白。”
林狩接过冰冷的金属片，入手沉甸甸。他调动一丝源能，在金属片空白面轻轻一点，一个微弱但独特的源能印记烙印其上。他将凭证收起。
“谢了。”汉克对老烟枪说了一句，带着林狩离开了石洞。
“灰色之城离裂谷不远，骑快脚蜥或者步行，半天路程。西区暗巷是黑市集散地，鱼龙混杂，自己小心。”汉克在路上简单交代了几句，“独眼乔伊的铺子门口挂着一串风干的变异蝙蝠。那老家伙只认钱和货。”
林狩点头记下。回到底层洞穴，铁脊依旧在沉睡恢复。林狩交代锈爪守好，便独自一人离开了裂谷。
半天后，一片建立在巨大旧时代都市废墟边缘的杂乱聚集地出现在眼前。高矮不一的建筑大多是用锈蚀的金属板、混凝土碎块和粗大的藤蔓胡乱搭建而成，毫无规划可言。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劣质燃料燃烧和无数人聚集的浑浊气味。建筑群外围，一道用废旧汽车、集装箱和铁丝网勉强拼凑起来的围墙蜿蜒伸展，几个穿着统一深蓝色制服、但制服上满是油污和补丁的守卫懒洋洋地靠在锈蚀的哨塔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进出的行人。围墙入口上方，歪歪扭扭挂着一块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牌，上面用刺目的红色油漆写着“灰色之城”，旁边是URc商会那醒目的金币天平徽记。
林狩走到入口处，亮出那块烙印了自己气息的黑色金属凭证。一个守卫懒洋洋地接过，用一块嵌着微弱源能水晶的仪器扫了一下，确认印记有效，便挥挥手放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踏入灰色之城，喧嚣声浪瞬间提升了数个量级。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种摊位和店铺，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吵声、醉汉的呓语声混杂在一起。贩卖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从发霉的压缩饼干、浑浊的饮水，到锈迹斑斑的武器零件、不知名的变异兽肉干、散发着诡异气味的瓶瓶罐罐，再到一些明显来路不正的旧时代小物件。穿着各异、气息彪悍或鬼祟的人们在拥挤的街道上摩肩接踵。空气污浊不堪。
林狩按照汉克的指引，穿过混乱的主街区，拐进一条更加阴暗狭窄、散发着浓烈尿臊味的小巷——西区暗巷。这里的“店铺”大多只是在墙上掏个洞，挂块破布帘子。光线昏暗，人影幢幢，交易也更加隐秘。
很快，他找到了目标。一个挂着破旧帆布帘子的洞口旁，用生锈的铁钩挂着一串风干的、翼膜破损的变异蝙蝠。洞口上方歪歪扭扭刻着“乔伊杂货”。
林狩掀开油腻的帘子走进去。里面空间狭小，堆满了各种杂七杂八、落满灰尘的破烂。一个身材矮小、干瘦如柴的老头坐在一张瘸腿的木桌后面，脸上蒙着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只露出一只浑浊发黄、透着精明和贪婪的眼睛。他就是“独眼乔伊”。
“生面孔啊。”独眼乔伊的声音如同破风箱，沙哑刺耳，仅剩的那只眼睛上下打量着林狩，“想买还是卖？”
“卖东西。”林狩走到桌前，没有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那个厚实的绝缘皮袋，放在桌上。皮袋表面还残留着微弱的电流感。
独眼乔伊的独眼瞬间眯了起来，闪过一丝精光。他伸出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小心翼翼地解开皮袋的扎口。
呼！
一股压抑的、带着强烈磁能波动的气息瞬间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皮袋口露出里面那块布满裂痕、但依旧散发着深邃靛蓝色光芒、内部有紊乱电光闪烁的晶体！
“磁核晶？！”独眼乔伊倒抽一口冷气，那只独眼瞪得溜圆，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他猛地抬头看向林狩，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还他妈是化生境中期的高品质货！虽然裂了，能量流失不少……但也是硬通货！URc商会星港市开出的收购价是普通‘磁暴雷种’的三倍！你这块，顶得上十块上好的雷种！”
他快速将皮袋口扎紧，隔绝了大部分气息，但呼吸依旧急促：“小子，你胆子够肥！这玩意儿都敢弄来！开个价！”
“源晶。大量。”林狩的声音冰冷，“另外，我要两把好枪，带合金短刃，近战能用。还要一把好刀。”
“源晶好说！”独眼乔伊搓着手，独眼放光，“URc商会最近有多少收多少！这块裂核晶，虽然品相受损，但底子还在！我给你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三百块下品源晶！外加你要的家伙！”
三百块下品源晶！这绝对是一笔巨款！足以支撑林狩和犬群相当长时间的修炼和消耗！但林狩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他清楚这老东西肯定压价了。
“五百。枪和刀要精品。”林狩直接报出心理价位。
“五百？！你不如去抢！”独眼乔伊夸张地叫了起来，但那只独眼里的贪婪丝毫未减，“四百！不能再多了！枪刀我保证是好货！”
“四百五。枪要能破化生境防御的源能手枪。刀要长直刃，带血槽，能传导源能。”林狩盯着乔伊那只浑浊的眼睛，半步不让。
独眼乔伊的眼角抽动了几下，似乎在飞快地计算得失。最终，他一拍桌子：“成交！四百五十块标准源晶！枪刀包你满意！等着！”
他动作麻利地转身，在身后堆积如山的破烂里一阵翻腾，灰尘四起。很快，他拖出两个沉重的、用油布包裹的长条木盒，以及一个狭长的皮套。
他先打开一个木盒。里面并排躺着两把造型粗犷的手枪。枪身主体是暗沉的合金打造，线条硬朗，枪管粗短厚重，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枪柄包裹着防滑的黑色胶木。最独特的是，在枪管下方，延伸出一截长约一尺、带有锋利锯齿的合金短刃！寒光闪闪！整把枪充满了力量感和凶悍的近战气息。
“黑钢工业的‘蝰蛇’双刃铳！”独眼乔伊拿起一把，熟练地退出弹匣展示，“特制合金弹头，近距离能破开化生境初期目标的普通护甲！配三十发弹匣。重点是这把刀！”他翻转枪身，展示着枪管下的合金短刃，“‘蚀金兽’的獠牙合金锻造，自带微弱破甲和撕裂特性！近身捅刺切割，不比匕首差！两把一模一样，够你用了吧？”
林狩拿起一把，入手沉重冰凉。扳机力适中，枪身平衡感极佳。枪管下的合金短刃闪烁着寒光，刃口锋利。他尝试运转一丝源能，发现能顺畅地导入枪身，甚至能微弱地加持在枪管和短刃上！确实是好枪！非常适合中近距离的遭遇战和狭窄空间的搏杀。
“刀呢？”林狩放下枪。
独眼乔伊打开另一个狭长的皮套。噌！一抹冷冽的幽光闪过！
皮套里躺着一把直刃长刀。刀身长约四尺，宽约三指，笔直如尺！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蓝色，仿佛淬炼过的寒铁。刀刃并非镜面般光滑，而是带着细密的、如同羽毛般的锻打纹理，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刀背厚重，靠近刀尖处开有长长的放血槽。刀柄长而粗壮，缠绕着防滑的黑色兽筋，末端镶嵌着一颗不起眼的暗色金属圆球。整把刀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有一种纯粹的、为杀戮而生的冰冷美感。
“‘寒羽’！”独眼乔伊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旧纪元军用格斗刀的仿制品，但材料更好！刀身掺了少量‘磁轨星屑’，坚韧无比，传导源能的效率极高！重心完美，劈砍捅刺都顺手！这血槽，放起血来那叫一个快！比你那对破爪子强多了！”
林狩握住刀柄。入手微沉，但重心极其稳固，仿佛手臂的延伸。刀身的冰冷感透过兽筋缠绕的刀柄传来。他尝试运转《裂金爪》的源能路线，一股锐利的金系源能毫无阻碍地涌入刀身！嗡！暗蓝色的刀身瞬间覆盖上一层极其淡薄、却锐利无匹的淡金色光芒！高频的撕裂感在刀锋处凝聚！
好刀！绝对能完美承载他的战技！
“四百五十块源晶。”林狩将长刀归鞘，干脆利落。交易达成。
独眼乔伊嘿嘿一笑，动作麻利地从桌子底下拖出一个沉甸甸的金属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切割好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的下品源晶块，正好四百五十块！源能气息纯净而温和。
林狩清点无误，将装有磁核晶的皮袋推到独眼乔伊面前。老家伙迫不及待地一把抓起，独眼里满是狂喜，仿佛抱着绝世珍宝。
林狩将两把“蝰蛇”双刃铳插在腰间的皮质枪套里，枪管下的合金短刃闪烁着寒光。那把狭长的“寒羽”直刃长刀则用皮套固定在后背。最后，他提起那个装满四百五十块标准源晶的沉重金属箱。
“合作愉快，小子！”独眼乔伊抱着皮袋，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
林狩没有回应，掀开油腻的帘子，背着刀，挎着枪，提着沉重的源晶箱，融入了灰色之城西区暗巷那混乱而污浊的人流之中。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枪柄和刀鞘传来，身后箱子里源晶的温和气息驱散了废土的一丝寒意。武器和资源都暂时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