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十四章 决择
医疗区的空气凝固着药味、血腥、以及那块暗红结晶散发出的、如同熔炉烘烤般的燥热。林狩靠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左手紧握着那把沉重冰冷的“渊口之牙”，黝黑的枪管斜倚在腿边，锯齿状的枪口散发着幽幽的寒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后背和左臂的伤口，带来阵阵撕裂般的钝痛。
三天昏迷，换来锈爪体内那致命的“毒瘤”被强行烧穿逼出，命悬一线的危局暂时缓解。但代价同样惨重。身体像一件布满裂痕的陶器，勉强粘合在一起，内里却已千疮百孔。《戍土引》艰难运转，龟裂的经脉中源能流淌得如同干涸河床上的涓流，缓慢而刺痛。右臂依旧麻木沉重，冰髓玉膏的寒气与暗红结晶残留的能量在皮肉筋骨间无声地撕扯角力，每一次细微的冲突都带来深入骨髓的酸胀与刺痛。
更紧迫的是时间。
他抬起眼皮，目光扫过雷恩送来的补给袋。里面静静躺着七块淡青色的中品源晶，以及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裹、散发着草木清香的肉干。这是七天的口粮，也是雷恩无声的提醒——倒计时，只剩最后七天了。
七天之后，无论兽栏协会顶不顶得住黑石集团的压力，张岳必定会踏进这里。到那时，重伤未愈、无法移动的锈爪，和他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走！
目光移向金属支架床。锈爪庞大的身躯在暗红结晶持续的热力辐射下，如同被架在文火上慢煨。它后腿和侧腹的伤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边缘坏死组织被强行遏制，一丝丝极其微弱、淡红色的新生肉芽顽强地探出，缓慢地弥合着那深可见骨的恐怖创面。它的呼吸微弱却平稳，不再有濒死的痛苦呜咽，但那双紧闭的眼睛和毫无知觉的身体，昭示着它距离真正的恢复还有漫长而脆弱的路。暗红结晶距离它半米左右，散发着稳定的灼热气息，如同一座无形的生命烘炉。女医护说过，一旦移动中断热力辐射，后果不堪设想。
如何带走一个无法移动、需要持续“烘烤”的庞然大物？
林狩的目光最后落在铁脊身上。巨大的战犬伏卧在锈爪床边，猩红的兽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肩胛处崩裂的伤口被女医护重新包扎过，暗红的血渍在绷带上洇开。它的气息同样虚弱，但眼神中的凶悍与忠诚未曾稍减。五只体型稍小的铁脊犬散布在角落，它们身上也带着在虫群冲击中留下的伤痕，但都保持着凶戾气息，此刻正不安地低伏着，耳朵警惕地竖起。
这是他现在仅有的力量。蜕变境巅峰的铁脊，五只蜕变境的铁脊犬。加上他自己这个半残的化生境。
硬闯兽栏守卫森严的出口？无异于自杀。张岳的人必然死死盯着那几个地方。
他需要一条路。一条隐秘的、能够避开主要守卫力量、通往外界荒野的路。一条……能让他们带着锈爪这沉重负担离开的路。
兽栏依山而建，内部结构复杂，除了几个主要堡垒出口，必然还有废弃的矿道、通风管道、甚至……排污通道？雷恩说过，兽栏后山连接着废弃的旧矿脉支系……那条通往寒潭禁地的甬道！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型。那条甬道！它连接着后山禁地，入口在医疗区深处，极其隐秘，由协会布置的源能阵守护，寻常人无法开启。如果能从那里出去，是否能绕过兽栏正面的守卫？但甬道的尽头是寒潭禁地，那里有恐怖的霜牙蝠群和更可怕的寒鳞角蟒……此路不通。
但甬道本身呢？那条倾斜向下、漫长幽深的旧矿道！它既然能通往禁地，是否在某个地方，有通往其他区域的岔路？或者……连接着旧矿脉废弃的、通往山外的出口？
这个想法如同黑暗中的微光。虽然渺茫，却是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线索。
“铁脊。”林狩嘶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守护在锈爪旁的头犬瞬间竖起耳朵，猩红的兽瞳精准地锁定主人。
林狩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角落那个装着肉干的油纸包。铁脊巨大的头颅立刻领会，它低吼一声，角落那五只铁脊犬中立刻站起两只，小跑过来，动作敏捷地叼起油纸包，又迅速退回角落，警惕地分食起来。整个过程无声而高效。
“看好这里。”林狩的目光扫过铁脊和那五只护卫犬，最后落在锈爪和暗红结晶上，“任何人靠近，示警。”他的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铁脊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巨大的头颅重重一点，猩红的兽瞳扫过医疗区的入口和女医护所在的位置，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女医护正在调配新的清凉药膏，感受到铁脊的目光，身体微微一僵，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红光闪烁了一下，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她知道，自己只是这间医疗区的看守者，不是决定者。
安排妥当，林狩不再犹豫。他强撑着从石床上挪下来，双脚落地时依旧虚浮，但比刚从寒潭回来时好了些许。他左手拄着沉重的“渊口之牙”，将其当作支撑身体的拐杖，枪托重重顿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牵扯着后背和左臂的伤口，剧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拖着麻木沉重的右臂，一步步走向医疗区深处那个不起眼的工具架。
按照雷恩之前的操作，他在工具架侧面摸索到那块略微凸起、带着锈迹的岩石机关，用尽力气，狠狠扳下！
咔哒…轰隆隆……
沉闷的机括声再次响起，旁边厚重的岩壁缓缓滑开，露出后面那条向下倾斜、散发着阴冷潮湿和陈年岩石气息的幽暗甬道。寒风从深处倒灌而出，带着一股熟悉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那是他逃亡时留下的痕迹。
林狩深吸了一口那冰冷的空气，肺部传来刺痛，却也带来一丝清醒。他回头看了一眼医疗区。铁脊巨大的身影如同磐石般守在锈爪床边，猩红的兽瞳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警惕的光芒。五只护卫犬分散在角落，如同潜伏的阴影。
没有犹豫，他左手拄着“渊口之牙”，一步踏入了那条通往未知的黑暗甬道。
轰隆隆……
岩壁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医疗区的灯光和气息。眼前只剩下向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只有脚下湿滑的岩石和岩壁渗出的冰冷水滴提示着方向。
他靠着冰冷的岩壁，剧烈地喘息着。身体的虚弱和伤处的剧痛在阴冷的环境中变得更加清晰。他艰难地从怀里掏出那个补偿袋，取出一块淡青色的中品源晶，紧紧握在左手中。
温润精纯的水木属性源能，如同甘泉流入干涸的河床，顺着掌心劳宫穴缓缓注入体内。《戍土引》艰难运转，引导着这股温和的能量优先滋养着胸腹的内伤和近乎枯竭的体力。碎裂经脉的刺痛在精纯能量的抚慰下稍有缓解。
他不敢过多停留，一边吸收源晶能量，一边扶着冰冷湿滑的岩壁，拄着沉重的枪身，一步步向着甬道更深、更冷的黑暗深处挪去。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枪托顿地的闷响。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尽头的寒潭禁地，而是沿途的岩壁！
目光如同最细致的探针，在微弱源能光芒的辅助下，扫过甬道两侧粗糙湿冷的岩壁。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岔路、裂缝、通风口，或者人工开凿后又废弃封堵的痕迹。
甬道漫长而曲折，空气越来越阴冷潮湿。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枪托顿地声、水滴声和粗重的喘息在死寂中回响。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再次传来微弱的光亮和刺骨的寒意——那是通往寒潭禁地的溶洞入口。林狩的心沉了下去。一路走来，除了坚实的岩壁和偶尔凸起的岩石，他没有发现任何分支或出口的迹象。
难道真的只有寒潭那一条死路？
他不甘心。目光再次投向甬道两侧。就在溶洞入口那层散发着淡淡蓝白色光晕的寒气笼罩之外，靠近甬道顶部的一处阴影角落，似乎有些异样。
那里，一块巨大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岩石，与旁边岩壁的接缝处，似乎……过于平整？不像是自然形成，倒像是……人工封堵后，又被水流和苔藓长年累月覆盖掩盖了痕迹？
林狩眼中精光一闪！他强忍着靠近溶洞入口那股刺骨的寒意，拄着枪，一步步挪到那块巨石下方。抬头仰望，巨石离地足有三米多高，表面湿滑无比。
他尝试着将源能灌注左臂，用力推了推巨石。巨石纹丝不动，沉重如山。
不行，力量不够。而且强行破开，动静太大，极可能惊动溶洞深处的恐怖存在。
他目光扫过巨石底部与地面的缝隙。缝隙很窄，不足一指宽，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更浓重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陈腐的水汽？
排污通道？或者……旧矿脉的泄水口？
一丝希望重新燃起。如果这下面连通着其他废弃的矿道，甚至是通往山外的暗河……
他需要工具！
林狩不再停留，果断转身，拄着沉重的“渊口之牙”，沿着来时的甬道，一步一挪，艰难地向上返回。身体的剧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心中的那点微光支撑着他。
回到医疗区，厚重的岩门滑开。铁脊巨大的头颅立刻转了过来，猩红的兽瞳中带着询问。女医护和学徒也停下了动作，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去而复返、浑身散发着寒气、脸色更加苍白的男人。
林狩没有解释，他的目光直接扫向工具架。上面杂乱地堆放着一些简陋的医疗工具、废弃的金属零件……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一根长约两米、一端带着生锈铁钩的金属探杆上。这原本是用于从深坑或狭窄处勾取物品的工具。
他走过去，用左手费力地拿起那根沉重的探杆，冰冷粗糙的金属触感传来。很沉，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唯一的希望。
“你……”女医护看着他手中的探杆，又看了看他通往禁地的方向，机械义眼红光急促闪烁，“你想干什么？那条路……”
“闭嘴。”林狩头也不回，声音冰冷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左手拄枪，右手臂麻木地垂着，腋下夹着那根沉重的金属探杆，再次转身，一步一挪地，重新没入了那条通往黑暗与未知的甬道之中。
铁脊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巨大的爪子焦躁地刨了刨地面，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只是猩红的兽瞳死死盯着重新合拢的岩壁。
轰隆隆……
岩壁合拢，隔绝了最后的视线。林狩靠在冰冷的甬道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低头看了一眼腋下夹着的沉重探杆，又抬头望向溶洞入口方向那片不祥的阴影。
希望，就在那块巨石之下。生路，还是绝路？他必须亲自去探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