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秘地灵脉恢复好,狐璃设宴谢两人
龙夭夭那声轻柔的“好啊”,像一根淬了冰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扎进了凌清玄的神经。
他看着她脸上那个灿烂到诡异的笑容,心中那点因她误打误撞办了好事而升起的莞尔,瞬间被一股寒意取代。
完了。
她不发疯,不骂人,不掀桌子了。
她开始笑了。
这比前面任何一种反应,都预示着更大的麻烦。
狐璃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这笑容背后的风暴,她只当是龙夭夭终于被自己的诚意打动,不再板着脸。她大喜过望,眼中迸发出劫后余生后找到主心骨的亮光,立刻转身,高声对所有族人宣布:
“龙姑娘与凌仙尊,答应参加我们的庆生宴了!”
山谷中,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庆生宴”,庆祝他们所有人的重生。这个词,让刚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龙夭夭,脸色又白了几分,是气的。
妖族的行动力在求生欲和崇拜之情的双重加持下,变得异常高效。
半个时辰前,这里还是遍地枯草,死气沉沉的绝望之地。
而现在,山谷中央的空地上,一堆巨大的篝火被点燃,噼啪作响,温暖的橘色光芒驱散了秘地千万年来的阴冷,映照在每一个妖族战士带着激动与疲惫的脸上。
灵脉的复苏,让这片土地焕发了新生。肉眼可见的,脚下的青草正努力地从龟裂的土地里探出头,带着初生的湿润与鲜绿。那条断流的溪水,此刻已汇成一道清澈的细流,潺潺作响,水声悦耳。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浓郁到几乎能拧出水来的灵气,深吸一口,都感觉四肢百骸的疲惫被洗去一分。
几名擅长烹饪的狐族妇人,已经利落地处理好了几头在混乱中被震死的野兽,架在火上熏烤,油脂滴落在火焰中,发出“滋啦”的声响,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新采摘的野果清香,在山谷中弥漫开来。
没有精致的桌椅,他们就将巨大的石块搬来,打磨平整,充当桌案。没有华美的器皿,他们就用兽角和葫芦,盛满新从溪流中汲取的、带着丝丝灵气的清水。
一切都简陋而粗糙,却充满了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
龙夭夭和凌清玄被奉为上宾,安排在篝火旁最核心的位置。
龙夭夭坐在一块铺着柔软兽皮的石头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那层看不见摸不着,却让她恶心反胃的功德金光,又厚实了。它像一层黏腻的糖浆,紧紧地包裹着她,让她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泡在蜜罐里的苍蝇,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带着一股甜到发齁的“善意”。
她端起一只盛着清水的兽角杯,借着水面的反光,打量着自己。
水中的倒影,眉眼依旧是那副乖张昳丽的模样,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的那双金色竖瞳里,那股子原生的、属于掠食者的凶性与凉薄,被一层淡淡的、柔和的光晕所掩盖。
像一头被拔了牙、磨了爪,强行按上“圣兽”头衔的恶龙。
这个认知,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不动声色地将兽角杯捏紧,指节微微用力。清脆的裂响没有传来,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这兽角不知是何种材质,坚硬无比。
连想捏碎个杯子发泄一下,都做不到。
火气,更盛了。
凌清玄就坐在她身侧,将她那一瞬间的烦躁与阴郁尽收眼底。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自己的储物戒中取出一只白玉瓶,倒出一枚散发着清雅药香的丹药,递到她面前。
“补气血的。”他的声音不高,刚好能盖过周围的嘈杂。
龙夭夭瞥了一眼那枚圆润光洁、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丹药,又瞥了一眼凌清玄那张在火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的脸。
“怎么?怕我死在这里,没人给你背锅了?”她扯了扯嘴角,话语刻薄。
“我是怕你没力气,”凌清玄的眼神很平静,他将丹药又往前递了递,“待会儿砸场子的时候,一激动,自己先晕过去。”
龙夭夭愣住了。
她抬起眼,第一次正视他。
他知道?
他知道自己答应赴宴,就是为了砸场子?
凌清玄迎着她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眼神坦然得仿佛在说一件“今天天气不错”的小事。
龙夭-夭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一个合格的反派,在实施邪恶计划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旁边有个洞悉一切的观众,那会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在大人面前耍脾气的小丑。
她一把夺过那枚丹药,看也不看就扔进嘴里,囫囵咽下。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四肢百骸,迅速补充着她因过度催动龙血而亏空的身体。
力气,回来了。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感觉好多了。
“算你识相。”她冷哼一声,算是领了这个情。
凌清玄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那跳动的篝火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他当然知道。
从她露出那个笑容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宴会,注定不会平静收场。
他阻止不了她,就像无法阻止火山喷发。他能做的,只是在她喷发前,给她递上一瓶水,让她别把自己烧得太旺,以至于伤到根基。
至于后续的烂摊子……他已经习惯收拾了。
宴会很快开始。
狐璃作为主人,端着一只巨大的、盛满了果酒的兽角杯,走到了场地的中央。
所有的妖族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也看着她身后的龙夭夭和凌清玄。
“今日,是我狐璃一脉,乃至所有追随我的族人,重获新生之日!”狐璃的声音清亮而激动,回荡在山谷中,“我们曾被围困,被吸取生机,陷入了最深的绝望。就在我们以为,妖族的火种将要就此熄灭时——”
她猛地转身,手臂高高扬起,指向了龙夭夭。
“是龙姑娘!是她,以无上神力,引动先祖禁制,破开了那恶毒的锁灵阵!”
“是她,以始龙血脉,强行修复了我们枯死千年的灵脉,让这片土地重获生机!”
“更是她,用最严厉的话语,警醒了我们这些险些沉沦在绝望中的懦夫!”
狐璃越说越激动,她那张美艳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狂热的崇拜。
“龙姑娘说,我们活下来这件事,本身就很碍眼!”
此话一出,全场妖族非但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一个个挺直了胸膛,脸上露出羞愧而坚毅的神情。
龙夭-夭端着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有预感,接下来不会是什么好话。
只听狐璃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醍醐灌顶般的顿悟与激情:
“这是何等深刻的教诲!她是在告诉我们,仅仅‘活下来’,是可耻的!依靠他人的拯救而苟活,是碍眼的!我们妖族的尊严,不是靠别人的施舍得来的!是要靠我们自己的爪牙,去撕裂黑暗,去扞卫荣耀!”
“今日之恩,我们当铭记于心!但我们报恩的方式,绝不是卑微的乞求与依赖!而是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有朝一日,能与龙姑娘并肩而立,而不是永远躲在她的羽翼之下!”
“说得好!”
“为了荣耀!”
“绝不辜负龙姑娘的苦心!”
群情激奋,口号声此起彼伏,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龙夭夭面无表情地听着,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参加宴会,而是在旁听一场大型的、以自己为主题的、思想传销动员大会。
而她本人,就是那个被架在神坛上的、莫名其妙的教主。
她默默地喝了一口杯中的果酒。
很烈,很冲,还有点涩。
像她现在的心情。
狐璃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后,亲自为龙夭夭和凌清玄满上了酒。
“龙姑娘,凌仙尊,狐璃代表所有族人,敬二位一杯!”她双手捧杯,深深一躬,“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说完,一饮而尽。
周围的妖族战士们,也纷纷举起手中的兽角杯,将辛辣的果酒灌入喉中,然后将杯子重重地顿在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以示敬意。
龙夭夭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再看看狐璃那双亮得吓人、写满了“我懂你”的眼睛,胸口堵得更厉害了。
她忽然不想砸场子了。
因为她发现,无论她做什么,都会被这群脑子不正常的家伙,解读成某种充满深意的行为艺术。
她就算现在站起来,把篝火踹翻,他们大概也会认为,她是在教导他们“要警惕安逸,时刻保持战斗的姿态”。
这让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毁灭世界,好像都比跟这群人沟通要容易。
她烦躁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她的喉咙,却无法浇灭她心中的无名火。
宴会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妖族天性豪放,劫后余生的狂喜让他们彻底放开了手脚。他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甚至有几个年轻的狐族跳起了古老的战舞。舞姿粗犷,充满了力量感,伴随着他们低沉的吟唱,别有一番风情。
整个山谷,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
唯有龙夭夭,与这片欢乐格格不入。
她像一座孤岛,独自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她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她想做一件坏事,就这么难?
她毒杀凡人,结果造出神药。
她强破禁制,想同归于尽,结果修复了灵脉。
她现在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喝个酒,表达一下自己的不爽,结果在别人眼里,都成了“高人风范,不喜俗世喧嚣”的体现。
她甚至听到不远处,两个小妖在窃窃私语。
“你看龙姑娘,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是不是在思考我们妖族的未来?”
“肯定是!她虽然表面冷漠,但心里一定为我们操碎了心!我们不能辜负她!”
“噗——”
龙夭夭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她猛地将兽角杯重重拍在石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砰!”
周围的喧闹声,瞬间一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跳舞的停下了脚步,唱歌的闭上了嘴,连篝火的噼啪声,似乎都小了许多。
来了。
凌清玄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他知道,这杯酒,就是她耐心耗尽的信号。
龙夭-夭缓缓地站起身。
她脸上那副烦躁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她每次准备干坏事时,特有的、冰冷又甜美的微笑。
“吃饱了?喝足了?”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看来你们恢复得不错。”
狐璃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托龙姑娘的福,灵脉复苏,我等伤势都恢复了七八成。”
“七八成?”龙夭夭歪了歪头,笑容更盛,“那很好。”
她环视了一圈那些因为她的注视而显得有些紧张的妖族战士,目光最后落在了一个身材最为魁梧,身上妖气也最为凝实的熊族战士身上。
“你,过来。”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对着那熊族战士勾了勾。
那熊族战士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狂喜,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单膝跪在龙夭-夭面前:“龙姑娘,有何吩咐!”
“别跪着,站起来。”龙夭夭的声音很轻,“我讨厌别人跪我。”
熊族战士立刻站起,他身材高大,几乎是龙夭夭的两倍,站在那里,像一座小山。
龙夭夭仰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变:“你们不是说,要变强,要追随我吗?”
“是!我等愿为龙姑娘赴汤蹈火!”熊族战士激动地吼道。
“很好。”龙夭夭点了点头,然后,她说出了一句让全场再次陷入死寂的话。
“那你们就先打一架吧。”
她指了指那个熊族战士,又随意地指向了另一边一个精悍的狼族战士,“你,和他,打。打到一方站不起来为止。”
“现在,就在这里。”
她说完,施施然地坐了回去,重新端起酒杯,一副准备看戏的模样。
“让我看看,你们的决心,到底值几斤几两。”
山谷里,一片寂静。
所有妖族都愣住了。
让他们……自相残杀?
就在这庆祝重生的宴会上?
狐璃的脸色也变了,她急忙开口:“龙姑娘,这……他们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为何要……”
“闭嘴。”龙夭-夭甚至没看她,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两个被她点名的战士身上,“我的话,你听不懂吗?”
“还是说,你们刚才那些豪言壮语,都只是……说给我听的笑话?”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与压迫感。
被点到的熊族和狼族战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们看看彼此,又看看龙夭夭,眼中满是挣扎与不解。
就在这僵持的、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夭夭。”
凌清玄也站了起来。
他没有去看那些不知所措的妖族,也没有去看那两个进退两难的战士。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只落在龙夭夭一个人的身上。
那双向来平静如古井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一种龙夭夭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深沉的情绪。
他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看戏的视线。
“别胡闹了。”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然后,在龙夭夭错愕的注视下,在全场妖族震惊的目光中,凌清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