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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龙舟赛,百舸争流竟成生死擂台。

楚风率队夺魁,桨劈蛮鱼如切朽木。

颁奖台上,对手香囊突散毒烟,暗器直取咽喉。

“真当雄黄酒是摆设?”楚风冷笑,酒液凝成赤剑斩破毒瘴——

这飘着粽香的端午,终究浸了血。

五月初五,端阳正午。日头悬在海陆川府上空,泼洒下金灿灿的光,却压不住满城蒸腾的暑气和喧嚣。

海城丽江、汕尾品清湖、陆川漯河……但凡能行船的水域,皆被鼎沸人声和震耳欲聋的锣鼓填满。两岸彩旗猎猎,几乎遮蔽了岸边的垂柳与青砖黛瓦。无数攒动的人头从堤岸一直堆叠到后方的房顶,层层叠叠,声浪汇聚,直冲云霄。

“咚咚锵!咚咚锵!”

鼓点如密集的雨点,敲在人心上,催得血脉偾张。宽阔的漯河主河道,此刻成了一条沸腾的战场。数十条狭长龙舟,龙头高昂,彩绘的鳞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宛如离弦之箭,破开浑浊翻涌的浪涛,你追我赶,互不相让。船桨起落整齐划一,搅动河面,水花四溅,形成一片白蒙蒙的水雾。

“青蛟帮!青蛟帮!冲啊!”

“赤龙堂!压过去!压过去!”

岸边的嘶吼一浪高过一浪,夹杂着孩童兴奋的尖叫。空气里弥漫着煮粽叶的清香、艾草燃烧的独特辛香,还有雄黄酒那微带刺激性的气味,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家家户户门楣上悬着碧绿的艾草束,张贴的钟馗画像怒目圆睁,俯视着河面上的龙争虎斗。

“哗啦!”一声巨响,水花猛地炸开。一条通体覆盖着青黑色鳞片、头生独角、满嘴利齿的狰狞蛮鱼,竟被激烈的竞渡惊扰,凶性大发,从浑浊的河水中猛地跃起,带起一道浑浊的水帘,直扑一条“黑水坞”的龙舟!那布满倒刺的庞大身躯,阴影瞬间笼罩了船头几名奋力划桨的汉子,腥风扑面。

“娘的!”船头一名赤膊的水手反应快得惊人,怒骂声中,手中沉重的船桨已如一道黑色闪电,带着全身的劲力,迎着蛮鱼张开的巨口狠狠劈下!桨身包裹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淡薄气流。

“噗嗤!”

沉闷的撕裂声令人牙酸。那柄看似寻常的硬木船桨,竟如切朽木般,毫无阻滞地劈开了蛮鱼坚硬的头骨!污血和破碎的内脏碎片瞬间喷溅而出,将船头几人染得如同血葫芦。巨大的蛮鱼尸体轰然砸落水面,溅起丈高浪花。

然而,这猝不及防的巨力冲击也使得本就在高速冲刺的龙舟猛地一歪,船身剧烈摇晃,如同喝醉了酒般在水面上打起转来。

“蠢货!稳住!稳住啊!”船尾的舵手须发皆张,气得跳脚大骂,双手死死扳住沉重的船舵,试图稳住失控的船身。

这狼狈的一幕,引得两岸爆发出震天的哄笑。

“哈哈哈!黑水坞的,杀鱼杀得自家船都转圈圈啦!”

“好一条‘醉龙’!哈哈哈!”

哄笑声中,一条通体赤红、船身修长如刀的龙舟,以无可匹敌的锐利之势,悄然从混乱的“黑水坞”龙舟侧畔一掠而过。船首,一尊赤铜铸就的狰狞龙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龙睛处镶嵌的赤色晶石仿佛燃烧着火焰。

船中央,楚风赤着上身,露出精悍流畅的肌肉线条,古铜色的皮肤上滚落着汗珠和水珠。他下盘稳如磐石,牢牢钉在船板上,每一次挥桨都带着一种沉凝如山的韵律。手臂肌肉贲张,木桨入水无声,破开水面时却似有千钧之力,推着沉重的龙舟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前方翻腾的水雾和飞溅的浪花,牢牢锁定着终点处那座被无数彩旗环绕、悬挂着巨大金色锦囊的彩台。

“跟紧!”楚风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震耳欲聋的鼓点和人声,传入身后每一个奋力划桨的汉子耳中。

“是,楚爷!”船上的汉子们齐声应和,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铁血般的狂热。他们是楚风从海城底层带出来的兄弟,个个都是水里滚、刀口舔血拼出来的硬骨头。桨叶在他们手中化作武器,每一次挥下都带着破风的锐啸,整齐划一,力量惊人。赤红的龙舟劈波斩浪,速度竟在最后的冲刺关头再次提升一截!

终点已在眼前!彩台上,负责主持的陆川郡守和一众地方耆老、商会代表纷纷起身,紧张又期待地望着最后几支冲刺的龙舟。

“赤龙堂!是楚爷的赤龙堂冲上来了!”

“还有青蛟帮!咬得好死!”

“快看!那条船……是‘澜沧阁’的!”

惊呼声未落,另一条通体幽蓝、船身绘满奇异水纹的龙舟,竟如鬼魅般从斜刺里切入,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几乎与楚风的赤红龙舟并驾齐驱!船首立着一名身着锦蓝劲装的青年,面容阴柔,眼神却如毒蛇般冰冷,正是“澜沧阁”的少主,蓝玉麟。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目光扫过楚风时,带着毫不掩饰的阴鸷和敌意。

楚风仿佛未觉,所有心神都凝聚在双臂和那柄粗糙的木桨之上。终点彩线近在咫尺!

“吼——!”

楚风猛地吐气开声,胸腔内似有闷雷滚动。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钢弦,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顺着腰背传递至双臂,灌注于那柄普通的船桨之中!木桨挥下,不再仅仅是破水,竟似要将前方的整片空间都劈开!

“轰隆!”

赤红龙舟的船头骤然爆开一团巨大的白色浪花,整条船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向前推去!速度激增,船身甚至微微抬离了水面一瞬!

千钧一发!

赤红的船影,如同一道燃烧的流星,以毫厘之差,率先撞破了那根象征着魁首荣耀的彩线!紧随其后的幽蓝龙舟,船头几乎贴着赤红龙舟的船尾掠过,带起的劲风将赤红龙舟尾部的旗帜刮得猎猎作响。

胜负已分!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赢了!赤龙堂赢了!楚爷威武!”

“魁首!魁首是楚爷!”

“好!好一个后生!”

岸上的声浪几乎要将天穹掀翻。彩台上,陆川郡守抚掌大笑,连声道好。楚风船上的汉子们更是激动得扔了船桨,振臂狂吼,互相捶打着胸膛,宣泄着胜利的狂喜。汗水、河水、甚至溅上的蛮鱼血污混在一起,流淌在他们坚毅的脸上,却掩不住那纯粹的、属于胜利者的光芒。

楚风缓缓收桨,胸膛微微起伏,额角的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他脸上并无太多狂喜,只是眼底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锐芒,目光扫过不远处那条缓缓停下的幽蓝龙舟。蓝玉麟站在船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方才那点阴冷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冰冷杀意,死死钉在楚风身上。

楚风平静地移开目光,仿佛只是瞥了一眼无关紧要的浮萍。他弯腰,从船板角落拿起一个粗陶酒坛,拍开泥封。一股浓烈、辛辣、带着奇异硫磺气息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正是驱邪避毒的雄黄酒。他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火辣的酒液滚过喉咙,驱散了几分激战后的疲惫,也让眼神更加清亮锐利。

“楚爷,请!”郡守府的司仪官满面红光,在数名捧着红绸托盘的衙役簇拥下,站在彩台中央,朗声高呼。托盘上,那枚以赤金丝线缠绕、象征着龙舟魁首的无上荣耀的“金鳞囊”,在正午的阳光下闪耀着令人心醉的光芒。

楚风将酒坛随手递给身边一个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兄弟,整了整并未凌乱的粗布短褂,迈步踏上通往彩台的木阶。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鼓点上,岸上震天的欢呼声似乎成了他登台的背景乐章。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崇拜,有敬畏,也有潜藏于喧嚣之下的冰冷审视。

当他踏上彩台最高处,距离那枚金光闪闪的金鳞囊仅有一步之遥时,郡守大人捋着胡须,笑容满面地正要亲自递上。

变故陡生!

一直站在郡守侧后方,作为“澜沧阁”代表观礼、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容的蓝玉麟,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平和瞬间被狰狞的戾气撕碎!

“楚风!这金鳞囊,你也配?!”

厉喝如毒蛇吐信,尖锐刺耳。蓝玉麟右手猛地探入怀中,狠狠一扯!他腰间悬挂的那只绣工精美、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锦缎香囊,竟被他自己猛地撕裂!

“噗——”

并非预想中的香粉药末,而是一大蓬浓稠得近乎液态的灰绿色烟雾,如同活物般猛地炸开!那烟雾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气,甫一出现,便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空气仿佛都被污染、扭曲!灰绿色的瘴气瞬间膨胀,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妖魔,直扑近在咫尺的楚风面门!速度之快,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这毒烟歹毒无比,显然是精心炼制,一旦吸入或沾身,后果不堪设想!

更致命的是,在毒烟爆开的瞬间,一点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寒芒,如同潜伏在毒瘴中的毒蛇之牙,借着烟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楚风咽喉!那是一枚细如牛毛、淬着诡异蓝光的毒针!

阴险!狠辣!一击毙命!

“啊——!”彩台上离得近的几位耆老和商会代表,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骇得失声尖叫,下意识地就要后退躲避那可怕的毒瘴。郡守大人更是惊得脸色煞白,僵在原地。

灰绿色的毒瘴带着刺鼻的腥甜,已扑至楚风鼻端,那点致命的幽蓝寒芒更是已近在咫尺!

楚风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然而,他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惊惶,嘴角反而向上扯开一个冷冽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是冰封的杀意,是对这拙劣伎俩的极致嘲弄。

“哼!”

一声冷哼,如冰珠坠地,瞬间冻结了周遭的混乱和尖叫。

就在那浓稠毒瘴即将将他吞噬、毒针即将吻上他咽喉皮肤的刹那,楚风动了!他并未后退,也未曾闪避那肉眼难辨的毒针,反而做了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匪夷所思的动作——他猛地张口!

“呼——!”

一股浓烈无比、带着雄浑热力和奇异硫磺辛辣气息的酒雾,如同压缩到极点的赤色风暴,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那正是他登台前刚刚灌下的、最普通不过的端午雄黄酒!

酒雾离口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烈焰与剑气!赤红色的酒液雾气在空中剧烈翻腾、凝聚、压缩!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斩破一切邪祟的凛冽意志轰然爆发!

嗤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浸透油脂的破布上!那看似汹涌粘稠的灰绿色毒瘴,在接触这赤色酒雾凝成的无形锋刃瞬间,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撕裂声!浓稠的毒烟被硬生生从中剖开,如同被一柄无形的烧红巨剑斩过!

霸道!刚烈!摧枯拉朽!

毒烟被强行劈散、灼烧、蒸发!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气瞬间被雄黄酒特有的、更加强烈的驱邪硫磺气息粗暴地冲散、取代!

那道隐藏在毒瘴中、阴险致命的幽蓝毒针,更是在这赤色酒雾形成的无形锋锐气劲冲击下,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叮”的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毒针上淬炼的诡异蓝光瞬间黯淡、湮灭,针体被那股沛然莫御的阳刚劲气震得粉碎,化为肉眼难辨的齑粉,混在四散的酒雾和残余毒气中,彻底失去了威胁!

彩台之上,赤红的酒雾弥漫,带着驱邪避秽的浓烈气息。楚风的身影在氤氲的酒气中挺立如山,毫发无损。他缓缓收回前倾的姿态,眼神如淬了寒冰的刀锋,穿过正在迅速消散的赤红雾气,精准无比地钉在对面那张因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的惨白脸上——蓝玉麟。

“真当这端午的雄黄酒,是摆着看的甜水儿?”楚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河岸残留的喧嚣和彩台上此起彼伏的惊呼抽气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狠狠砸在蓝玉麟的心头。

那声音里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深入骨髓的轻蔑。仿佛刚才那足以让寻常高手死上十次的毒烟暗算,不过是孩童向他丢来的一团烂泥,不值一哂。

蓝玉麟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方才的狠辣与阴毒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取代。他看着楚风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动的眼睛,看着那依旧稳稳伸向金鳞囊的手,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几乎要将他冻僵。他精心准备的杀招,耗费重金求来的剧毒,在对方一口雄黄酒喷出的赤色雾气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彩台死寂。郡守大人面无人色,指着蓝玉麟,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几个反应过来的衙役如临大敌,刀剑半出鞘,紧张地围拢过来,却又忌惮着蓝玉麟的身份和可能存在的后手,不敢贸然上前。

岸上,方才还震耳欲聋的欢呼彻底哑了火。无数百姓伸长了脖子,目瞪口呆地望着彩台上这电光石火间的剧变。毒烟爆开又被赤雾斩散的景象太过骇人,那瞬间弥漫开的硫磺酒气和残留的腥甜毒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肃杀的氛围,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头。

赤龙堂龙舟上的汉子们最先反应过来,短暂的惊愕之后,是冲天的怒火!

“蓝玉麟!你他娘的敢下黑手?!”

“狗日的澜沧阁!暗箭伤人!”

“弟兄们!抄家伙!剁了这杂碎!”

咆哮声如同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炸响。赤龙堂的汉子们双眼赤红,抓起船桨、拔出随身的鱼叉短刀,就要往彩台上冲。岸上维持秩序的官兵顿时一片混乱,竭力阻拦着这群暴怒的杀神。

彩台上的蓝玉麟被这冲天的杀气一激,惨白的脸上反而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恐惧被极度的羞怒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取代。他猛地一咬牙,眼中凶光毕露,右手再次闪电般探向腰间——那里,似乎还藏着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尖锐到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征兆地从彩台下方、汹涌的漯河之中暴起!声音凄厉,带着一种非人的穿透力,瞬间刺穿了所有的喧嚣!

楚风的感知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在蓝玉麟手摸向腰间的刹那,一股远比眼前毒针凶险百倍的危机感已如冰水般兜头浇下!他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在厉啸声入耳的瞬间,整个人已如鬼魅般向侧后方疾退!

“噗!”

一道黑影,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几乎是贴着楚风前一瞬站立的位置,狠狠钉入彩台厚重的木板!木屑爆裂纷飞!

那赫然是一支通体漆黑、形如蛇牙的短箭!箭身幽暗无光,唯有箭头处一点暗绿,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死气。箭尾的翎羽还在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低鸣。

毒箭入木,箭身周围的木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令人作呕的灰败之色,丝丝缕缕的腥臭黑气从腐蚀处袅袅升起。

水下!

楚风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浑浊翻滚的河面,瞳孔深处寒芒暴射。方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台上的蓝玉麟身上,竟未能第一时间察觉水下的杀机!这潜伏的毒蛇,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保护郡守!”

“有刺客!水下有刺客!”

彩台上终于彻底炸开了锅!郡守被几个反应过来的衙役连拖带拽地护着往后退,惊叫声、桌椅翻倒声乱作一团。蓝玉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第二击惊得动作一滞,摸向腰间的手停在了半空。

楚风却已无暇再顾及台上的蓝玉麟。他的精神高度凝聚,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覆盖了箭矢射来的那片水域。浑浊的河水在他强大的精神感知下仿佛变得透明,一个模糊、扭曲、如同水草般摇曳的人形轮廓,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借助河底复杂的地形和船只的阴影,向远处潜遁!

想逃?

楚风眼中杀机暴涨。他猛地一跺脚,彩台坚实的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借着这股反震之力,他整个人已如一只搏击风浪的巨鹰,毫不犹豫地朝着那片浑浊的河面,纵身跃下!

“噗通!”

水花高高溅起。岸上无数惊骇的目光中,楚风的身影瞬间被浑浊的漯河水吞没。

彩台之上,只留下那枚兀自震颤的黑色毒箭,钉在腐朽发黑的木板上。蓝玉麟僵在原地,摸向腰间的手微微颤抖,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一种更深的恐惧——他发现自己似乎也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那枚象征着荣耀与胜利的金鳞囊,依旧静静地躺在红绸托盘里,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映照着周遭的混乱与血腥。

河面被楚风落水激起的浪花尚未平息,浑浊的河水下,一场无声的猎杀已然展开。

楚风的身体如同游鱼般灵活,内息流转,隔绝水流,双眼在昏暗的水下依旧锐利如鹰。方才精神感知锁定的那道扭曲人形轮廓,正以一种近乎与水流融为一体的诡异姿态,急速潜向河心深处一艘沉船的残骸阴影。

那刺客水性精绝,潜行轨迹飘忽不定,显然深谙水下刺杀与遁逃之道。

楚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想借沉船残骸遁形?他双臂在水中猛地一划,没有带起巨大的浪涌,身体却如离弦之箭般骤然加速,破开水流的阻力,直扑那片巨大的阴影!

距离在飞速拉近。前方那道模糊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身后如跗骨之蛆般的追击,身形猛地一折,竟不再逃向沉船,反而朝着河底一片更加昏暗、布满嶙峋怪石和水草丛生的区域钻去。同时,他反手向后一甩!

无声无息,三道比之前更加纤细、几乎完全透明的乌光,呈品字形撕裂水流,悄无声息地射向楚风上中下三路!速度比空气中更快,歹毒阴狠,正是水战专用的透骨水刺!

楚风眼神一凝,身体在水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角度瞬间侧旋,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三道乌光擦着他的胸腹和腿部掠过,带起三道细微的水线,射入后方的黑暗,消失无踪。

就在他侧身避让的刹那,那刺客猛地回身!浑浊的水流中,两点幽绿的光芒骤然亮起,充满了残忍的兽性!那不是人的眼睛!刺客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形状古怪、如同分叉蛇信般的短刃,刃身闪烁着诡异的蓝芒,直刺楚风心口!动作快如闪电,狠辣决绝!

水下搏杀,凶险更胜陆地十倍!水流迟滞动作,呼吸受限,视野模糊,任何一点疏忽都是致命的代价。

面对这志在必得的反身绝杀,楚风眼中反而爆发出更炽烈的战意。他不闪不避,就在那蛇信般的毒刃即将及体的瞬间,蓄势已久的右拳在水中悍然击出!

这一拳,毫无花哨。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凝聚到极致的穿透力!拳锋破水,前方的水流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排开、压缩,形成一道短暂而凝实的“真空”通道!拳速在刹那间突破了水的阻力极限!

“嘭!”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爆响在水下扩散开去,如同重锤击打在蒙着厚布的鼓面上。

那刺客眼中的绿芒瞬间被无边的惊骇和剧痛取代!他手中的蛇信毒刃距离楚风的胸膛仅有寸许,却再也无法递进分毫!楚风那看似缓慢、实则快到超越他反应的一拳,后发先至,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他的胸腹之间!

刺客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攻城巨锤狠狠撞中,猛地弓成了虾米!恐怖的劲力透体而入,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肋骨寸寸断裂的脆响,内脏在瞬间被震得移位、破裂!一口混合着内脏碎块和气泡的污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在浑浊的水中晕开一大团刺目的猩红。

他手中的蛇信刃无力地脱手坠落,眼中的绿光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濒死的绝望和茫然。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在浮力的作用下,开始缓缓向上漂去。

楚风看也不看那失去生机的刺客,身体在水中灵巧一转,双脚在河底淤泥上轻轻一蹬,借力朝着彩台的方向迅速上浮。

“哗啦!”

楚风的头猛地冲破水面,带起一片水花。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冰冷的视线第一时间扫向彩台——台上依旧一片混乱,衙役们紧张地持刀护卫着惊魂未定的郡守和官员,但蓝玉麟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

楚风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扫过混乱的彩台边缘和下方停泊的船只。几个负责维持彩台秩序的衙役脸色煞白,其中一个指着通往岸边的一条小船方向,结结巴巴地喊道:“跑…跑了!蓝公子…他跳上船…往…往那边芦苇荡去了!”

楚风顺着衙役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艘无人的小舟正歪歪斜斜地漂在彩台边缘,船桨胡乱丢在舱底,显然是被人仓促夺用。远处,漯河下游靠近东岸的方向,一大片茂密、望不到边际的芦苇荡在午后的热风中起伏摇曳,如同绿色的海洋。一条极快的小舟影子,正迅速没入那连绵的绿色屏障之中,只留下被搅动的芦苇在微微晃动。

“芦苇荡……”楚风低声自语,眼神幽深。他单手抓住彩台边缘湿滑的木桩,手臂发力,湿透的身体便如轻盈的狸猫般翻了上去,稳稳落在狼藉的台面上。水珠顺着他精悍的肌肉线条不断滚落,滴在脚下的木板上。

彩台上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碎裂的杯盏,惊魂未定的人群。那枚象征着魁首荣耀的金鳞囊依旧在托盘里,金光灿灿,却与周遭的混乱格格不入,显得格外讽刺。

“楚…楚壮士!”陆川郡守被衙役搀扶着,脸色依旧苍白,声音带着颤音,“多…多谢壮士救命之恩!这蓝玉麟…还有那水下刺客…简直是无法无天!本官定要上奏朝廷,严惩澜沧阁!”

楚风的目光从那金鳞囊上移开,看向惊魂未定的郡守,脸上没有任何居功自傲的神色,只有一片沉静:“大人受惊了。此獠心思歹毒,行事周密,恐非一人一阁之力。”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吞噬了蓝玉麟踪迹、此刻在风中如绿色波涛般起伏的芦苇荡深处。浓密的苇丛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油绿的光,深处幽暗,仿佛潜藏着无数秘密和杀机。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隐晦的阴冷气机,正从芦苇荡深处弥漫开来,如同潜伏的毒蛇吐信,冰冷地缠绕上楚风的感知。

这端午的河水,终究还是被染红了。而这片看似平静的芦苇荡深处,弥漫开的阴冷气息,比水下的毒刺、台上的毒烟,更加深沉,更加危险。

楚风伸手,稳稳拿起托盘里那枚沉甸甸的金鳞囊。赤金的鳞片触手冰凉,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他五指收拢,将这份用血与杀机换来的“荣耀”紧紧攥在掌心。那冰冷的触感,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非但没有平息心头的火焰,反而激起了更深沉的漩涡。

郡守的话语在耳边模糊地响着,无非是些“严惩”、“上奏”的官样文章。楚风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那片在风中起伏、绿得发暗的芦苇荡。

那里面藏着的,绝不仅仅是一个仓皇逃窜的蓝玉麟。

“大人,”楚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彩台上残余的嘈杂,“此地不宜久留,请大人速带诸位回城安顿,紧闭城门,严加戒备。”

郡守一愣,看着楚风凝重的脸色,又望了望那片看似平静、此刻却显得无比幽深的芦苇荡,一股寒意再次爬上脊背。他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壮士所言极是!本官这就…这就安排!”他慌忙指挥着衙役,护送着那些惊魂未定的官员和士绅,匆匆忙忙地沿着临时搭建的栈桥向岸上撤离。

彩台上很快变得空旷。只剩下楚风,以及几个赤龙堂核心的弟兄。楚风带来的那坛雄黄酒还放在角落,粗陶坛身沾着水渍。

“楚爷!”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正是楚风最得力的手下赵莽,他几步抢到楚风身边,双眼喷火,“狗日的蓝玉麟,还有水里放冷箭的杂碎!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咽了!弟兄们都憋着火呢!您说,是烧了澜沧阁,还是现在就杀进那芦苇荡,把那龟孙子揪出来剁了喂鱼?”他身后几个汉子也纷纷握紧了武器,眼神凶狠。

楚风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那坛雄黄酒旁,拍开泥封,浓郁辛辣的气息再次弥漫。他拎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火辣的酒液滚入喉中,灼烧着肺腑,也仿佛点燃了某种沉寂的力量。他放下酒坛,抬手抹去嘴角的酒渍,目光扫过一张张激愤的面孔。

“澜沧阁,跑不了。”他的声音低沉,却蕴含着钢铁般的意志,“但现在,芦苇荡里,有‘客人’在等我们。”他微微偏头,视线再次投向那片连绵的绿色屏障,仿佛穿透了层层苇叶,看到了深处潜藏的阴影。“阴冷,滑腻…像条藏在泥里的毒蛇。”

赵莽等人顺着楚风的目光望去,神情也凝重起来。他们都是刀口舔血过来的,对危险的直觉异常敏锐。虽然隔着老远,但那片芦苇荡深处隐隐传来的压抑感,让他们本能地感到不安。

“那…楚爷,您的意思是?”赵莽握紧了腰间的鱼叉。

楚风将手中的金鳞囊抛给赵莽:“拿着。带几个机灵的弟兄,立刻回城,分头行事。一,盯死澜沧阁所有进出要道,一只苍蝇也别放过,但暂时不要动手。二,查!动用所有暗线,给我查清楚蓝玉麟最近接触过什么人,尤其是那些气息古怪、不像本地武道中人的家伙!还有,重点查查‘蛇信刃’和那种水下毒刺的来历!”

“是!”赵莽接过金鳞囊,沉声应命。

“其他人,”楚风的目光扫过剩下的几个弟兄,眼神锐利如刀,“跟我走。会会这位藏在芦苇里的‘客人’。”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彩台边缘,那里系着一条赤龙堂的快船。脚步沉稳,踏在狼藉的木板之上,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感。

午后的阳光依旧炽烈,照在波光粼粼的漯河上,也照在楚风湿透的后背。水珠沿着他精悍的脊线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他登上快船,抓起一支船桨。那木桨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轻轻一点岸边,小船便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劈开浑浊的水面,朝着那片在风中摇曳、深处潜藏着未知阴冷与杀机的广袤芦苇荡,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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