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鬼市,天色已蒙蒙亮。花辞树三人顾不上休息,立刻赶往城北。
“废墨轩”并非难寻,它坐落于城北一片相对僻静的街巷,门面比“黄时雨”书铺稍大,但也透着一股年久失修的陈旧感。招牌上的字迹斑驳,却依稀可辨“废墨”二字,透着一股自嘲与落寞。轩门紧闭,门前石阶缝隙里已长出些许青苔。
这一次,花辞树没有急于上前。他先在对面茶馆二楼要了个雅间,远远观察。同时,让阿吉扮作路人,在附近转悠,打听关于这“废墨轩”和主人“陶潜解”的底细。
约莫半个时辰后,阿吉回来禀报:“花大哥,打听过了。这废墨轩开了有些年头,主人陶潜解是个怪人,据说祖上曾是墨家门徒,后来家道中落。他本人性情孤僻,不善经营,轩里主要卖些他自己修复或仿制的旧式机关玩具、文房四宝,生意很清淡。邻里都说他整日埋首工房,鼓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少与人来往。”
“墨家门徒之后……”花辞树沉吟道。这与老鬼提供的线索吻合,如此背景,手中藏有墨家核心机关图的可能性极大。
“直接上门,恐怕他会如那老鬼一般戒备。”冷月分析道,肩头的伤让她脸色依旧不佳,但思维依旧清晰。
花辞树点了点头:“不错,需得找个由头。”他目光扫过街面,看到几个追逐打闹的孩童,心中一动。
他让阿吉去市集买来几样精巧但常见的机关玩具,又向茶馆伙计借了纸笔,快速写就一封拜帖,措辞谦恭,自称是仰慕古墨机关之术的后学晚辈,偶得几件有趣玩物,心中有些许机关之理不明,特来请教,望陶先生不吝赐教。
他将拜帖和玩具交给阿吉:“去叩门,只说是慕名而来的学子,态度务必恭敬。”
阿吉领命而去。
片刻后,废墨轩那扇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沾满墨渍和木屑布衣、头发花白凌乱的老者探出半张脸,面容清癯,眼神却带着浓浓的倦意和疏离。正是陶潜解。
他看了看阿吉手中的拜帖和玩具,又打量了一下阿吉,眉头微皱,似乎不太想理会。
就在这时,花辞树在茶馆窗口,看准时机,将手中一个刚刚拆解又迅速重组好的“鲁班锁”(阿吉买来的玩具之一),以巧劲从窗口掷出。那鲁班锁划过一道弧线,并非砸向陶潜解,而是“啪”一声轻响,稳稳地、严丝合缝地嵌在了废墨轩门楣上方一个原本空着的、装饰性的木质凹槽内,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一般!
这一手,既展示了精准的控制力,更显露了对机关结构了然于胸的眼力!
陶潜解正准备关门的手猛地顿住,他抬头看了看门楣上那严丝合缝的鲁班锁,浑浊倦怠的眼中骤然爆射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精光!他猛地推开房门,目光如电般射向茶馆二楼的窗口,正好与花辞树平静的目光对上。
花辞树在楼上遥遥拱手一礼。
陶潜解站在门口,脸色变幻不定,看看门楣上的锁,又看看楼上的花辞树,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对还捧着拜帖和玩具的阿吉沉声道:“让他上来吧。”说完,转身回了轩内,门却未再关上。
花辞树与冷月对视一眼,知道初步的试探成功了。两人下楼,步入废墨轩。
轩内比想象中更加凌乱,四处堆放着各种木料、金属零件、半成品的机关模型,以及大量散落的图纸。空气中弥漫着木头、金属和一种特殊墨汁混合的气味。陶潜解背对着他们,正在一堆图纸中翻找着什么。
“晚辈花辞树,冒昧打扰,还请陶先生见谅。”花辞树再次行礼。
陶潜解缓缓转过身,手中拿着的,正是花辞树刚才掷出的那个鲁班锁。他盯着花辞树,目光锐利如刀:“‘飞星嵌斗’的手法,配合‘心眼观微’的洞察力。年轻人,你这手机关术,师承何人?绝非寻常学子!”
花辞树知道瞒不过这等行家,坦然道:“晚辈并无师承,只是机缘巧合,得阅前人遗着《千机要术》,自行研习,班门弄斧,让先生见笑了。”
“《千机要术》?!”陶潜解瞳孔骤缩,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可是那部传闻收录了天工府与墨家部分精要的前朝奇书?它……它竟然真的存世?!”
他的反应极其激烈,带着震惊、渴望,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先生也知道此书?”花辞树心中一动。
陶潜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快步走到轩窗边,警惕地看了看外面,然后将窗户关上,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此书牵涉太大!你既得其传承,当知怀璧其罪之理!为何还要来寻我?”
花辞树正色道:“正因知其牵连甚广,晚辈才不得不来。先生请看此物。”他再次取出那角“河洛水枢”的临摹图。
陶潜解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这……这是‘河洛水枢’的核心部件图!你从何处得来?!”
“从拜火宗据点。”花辞树直言不讳,“拜火宗正在疯狂搜集此类图纸,据我们截获的消息,他们欲以洛水为引,布下‘瘟煞之阵’,祸乱洛阳!时间就在月晦之夜!”
他将所知情报和盘托出,包括鬼市老鬼提供的关于“陶潜解手中有核心图纸”的信息。
陶潜解听完,踉跄后退两步,跌坐在一张堆满工具的椅子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喃喃道:“果然……果然还是找来了……他们终究不肯放过……”
“他们?先生指的是拜火宗?还是……另有其人?”花辞树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异常。
陶潜解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痛苦与回忆之色:“拜火宗?他们不过是些贪婪的疯狗!真正可怕的,是藏在他们身后,觊觎墨家与天工府秘藏的那些人!”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花小友,你既能得《千机要术》,又能寻到此地,或许真是天意。你可知,我陶家祖上,为何被称为‘废墨’?”
花辞树摇头。
“因为祖上当年,因不愿参与一场……一场足以倾覆天下的机关计划,被迫叛出墨家,并自废部分机关修为,以示决绝!而那份被觊觎的核心图纸——完整的‘河洛水枢’总纲,其中最关键的一部分,就一直由我这一脉秘密守护,从未示人!”陶潜解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怆与决然,“拜火宗所求,定然是此物!因为只有结合总纲,他们才能完全掌控洛水之力,布成那绝户之阵!”
真相如同惊雷,在花辞树耳边炸响!
原来陶潜解手中,真的掌握着足以决定洛阳命运的关键!
“先生,如今洛阳危在旦夕,百万生灵悬于一线!还请先生以苍生为念,借总纲一观,我等必设法阻止拜火宗!”花辞树深深一揖,言辞恳切。
陶潜解看着花辞树,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有挣扎,有恐惧,也有看到一丝希望的微光。沉默了许久,他终于缓缓站起身,走向轩内最深处一个被杂物掩盖的陈旧书架。
“罢了……守了这么多年,或许它的使命,就是用来阻止这场浩劫。”他叹息着,在书架某处按了几下,机括声轻响,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了后面墙壁上一个暗格。
就在他伸手欲从暗格中取物的瞬间——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而至!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从窗外、从通风口疾射而入,目标直指陶潜解和那个暗格!
敌人来了!而且来的如此之快!
“小心!”冷月反应最快,软剑出鞘,剑光舞动,堪堪挡开射向陶潜解的几支弩箭!
花辞树也同时将陶潜解猛地向后一拉,避开了致命袭击。阿吉怒吼一声,拔刀护在门前。
袭击并未停止,更多的黑影从四周涌现,将废墨轩团团围住!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陶潜解脸色惨白,死死护住暗格方向。花辞树眼神冰冷,他知道,最终的争夺,已然提前到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