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干涩、苍老,仿佛声带已经枯萎了几个世纪。伴随着话语,一股混合着防腐剂和墓穴泥土的气息从门缝里涌出,呛得陈远几欲作呕。
“新的……材料?”
浑浊的白翳眼睛在门后的黑暗中一动不动地锁定着他。陈远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逃!
他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脚跟撞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顾不上会不会引来更多可怕的东西,他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沿着来时的墨蓝色走廊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快要炸开,但他不敢回头,仿佛只要慢上一秒,那双白翳的眼睛和干涩的声音就会如影随形地追上他,将他拖进那间恐怖的收藏室,变成下一个格子里的“艺术品”。
直到拐过几个弯,重新回到相对明亮、有护士身影活动的区域,他才敢停下来,背靠着一面冰冷的墙壁,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滑落。
那个和他容貌相似的标本……那双白翳的眼睛……“新材料”……
院长所谓的“特权”和“自由活动”,果然是一个充满恶意的陷阱!这所医院的每一个角落都潜藏着致命的危险!
“陈医生?”一个平稳无波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远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看到无瞳护士不知何时已经静立在他身旁,那双纯粹的黑色“眼睛”正对着他,手里依旧捧着那个银色病历夹。
“您看起来状态不佳。”护士长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关切,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需要返回休息吗?”
陈远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悸,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没……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我这就回去休息。”
他不敢再多说,也不敢再随意探索,跟着无瞳护士回到了那个所谓的“专家宿舍”。关上门,反锁,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那个收藏室,那个守门人……院长从未真正放弃将他制成标本的念头!所谓的“特聘专家”身份,不过是暂时利用他的价值,一旦他失去作用,或者出现任何纰漏,他的下场就会和那个与他相似的年轻人一样!
他抬起右手,虎口处那扭曲的黑色印记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散发出的阴冷感也愈发明显。这印记,与艾莉森的诅咒有关吗?是使用那种“认知干预”力量的代价?还是……某种更可怕的标记?
他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不能再沉浸于这虚假的“专家”身份中!
然而,出路在哪里?这个医院如同一个巨大的、活着的迷宫,充满了未知的规则和致命的陷阱。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医院的运作机制,需要知道那些“限制访问”区域背后隐藏着什么。
第二天,“专家门诊”照常进行。陈远强打精神,继续着他的表演。但今天,他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治疗”病患,维持权威,而是开始有意识地观察和收集信息。
他注意到,无瞳护士在记录病历时,使用的是一种他完全看不懂的、由扭曲符号和点线构成的文字。他尝试着询问一种“病症”的官方名称,无瞳护士用那种干巴巴的语调回答了一个冗长而拗口的词汇,听起来像是拉丁语、希腊语和某种未知语言的混合体。
他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医院的历史,无瞳护士只是回答:“圣玛丽娜医院一直存在,为需要它的存在提供服务。”
他试探着询问那些上锁的区域,无瞳护士的黑色“目光”似乎变得更加幽深:“那些是旧院区和不稳定区域,为了您的安全,请勿靠近。”
所有的问题都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回应。这些护士,似乎被某种规则严格限制着,无法透露核心信息。
门诊间隙,他尝试与一些看起来稍微“温和”、能够进行简单交流的“病患”搭话。但大多数怪物要么对他充满敬畏,只会重复表达“感激”和“痛苦”,要么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发出无意义的呓语。
唯一一个稍有不同的是一个身体半透明、内部有星光般光点流动的“人形”。它在被陈远用“光照疗法”(其实就是用手电筒对着它照了十分钟)安抚后,用缥缈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通道……在……下面……但‘看守’……很饿……”
下面?看守?
陈远还想再问,那个星光人形却已经化作一片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线索太少,太模糊。
一天的诊疗结束,疲惫和沮丧如同沉重的枷锁。回到房间,陈远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昏暗的灯泡,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难道真的要困死在这里,直到价值被榨干,然后变成收藏室里的一个新展品?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了一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音乐声?
那声音非常遥远,仿佛来自地底深处,或者厚厚的墙壁后面。旋律古老而怪异,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伤和扭曲,使用的乐器也非同寻常,似乎有风笛,但又夹杂着某种类似骨哨的尖锐音色,以及低沉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鼓点。
这音乐……是从哪里来的?
他猛地坐起身,屏息凝神,仔细倾听。但那音乐声飘忽不定,时有时无,仿佛只是他过度紧张下的幻觉。
他站起身,耳朵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试图捕捉那声音的来源。声音似乎来自……下方?
他想起了那个星光人形的话:“……通道……在……下面……”
难道这音乐,与通往“下面”的通道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