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噼啪响了一声。
木念攥紧竹竿，盯着黑漆漆的村口。
风声里，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粗重杂乱，还夹着低低的骂娘声。
一个骂道：“妈的，那老货和丫头片子跑得倒快……”
另一个道：“肯定躲这破村里了，找出来非剥了她们的皮。”
有五个男人的声音。
木念屏住呼吸，往后缩了缩，身子紧贴着冰冷的土墙。
她扭头看了眼龙湖。他不知何时已走到门后阴影里，眸色沉得比夜还深。
龙湖朝木念极轻地摇了下头。
木念懂龙湖意思：别出声，等人过去。
破屋里头，柳氏紧紧捂着木柔的嘴，母女俩缩在角落干草堆里。
脚步声在离他们这破屋十几步外的地方停了一下。
“头儿，这屋塌了一半，能藏人吗？”一个公鸭嗓说。
“废什么话，进去瞅一眼。”另一个声音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听着是白天那个刀疤脸。
木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嘎嘣，是隔壁那间破屋门被踹开的声响。
“呸，全是灰。鬼影子都没有。”公鸭嗓啐了一口。
脚步声又响起来，是朝村子更里头去了。
木念刚想松半口气。
突然，哇，一声极压抑，因极度恐惧而漏出一点的婴啼，从村子深处某个角落钻出来，死寂的夜被这声啼哭撕破。
木念浑身一僵，这荒村里还有别人？
外面的脚步声也顿住了。
紧接着，刀疤脸兴奋地嚎了一嗓子：“那边，听见没，肯定藏着人。”
杂乱的脚步声立刻朝着哭声方向狂奔而去。
“求求你们，行行好，孩子还小……”
一个妇人凄厉的哭求声紧接着响起。
“滚开，妈的，就这么点糙米？塞牙缝都不够。”
男人粗暴吼骂声，孩子受到惊吓后更尖锐的哭声，还有女人哀嚎，混杂在一起传过来。
木念看了一眼龙湖。他依旧隐在门后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不能等死。那伙人搜刮完那边，必定会再一家家仔细搜回来。
木念心一横，飞快地凑到龙湖耳边，气声急速道：
“我去引开他们，你护好我娘和妹妹。”
龙湖转头看木念，木念没给他反对的时间。
木念抓起地上一块土坷垃，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溜出破屋，借着半人高残墙掩护，朝相反方向村口快速跑。
快到村口时，木念将土坷垃朝着远处一堆废弃的篱笆狠狠砸过去。
啪嗒。
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
“谁？那边有人。”正在施暴的汉子们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他们的头儿下令：“追。”
木念立刻扭头就往村外的野地里跑，故意踩得枯草哗哗响。
身后骂骂咧咧的追赶声和脚步声迅速逼近。
木念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喘息。
野地空旷，根本没地方躲。
这样跑下去很快就会被追上。
木念咬牙，正打算冒险往空间里躲。
呃啊！
身后传来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是第二声闷哼。
追赶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谁？妈的，有埋伏。”刀疤脸惊疑不定的怒吼声响起，“抄家伙，背靠背。”
木念停下脚步回头。
月光稀薄，只隐约看到野地里站着几个模糊的人影，围成了一团，地上躺着两个人？
发生了什么？
木念慢慢走到一丛茂密的灌木后，屏息看去。
剩下的三个歹徒背靠背，紧张地挥舞着手里的柴刀、棍棒，胡乱对着周围黑暗叫骂。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他们侧后方的阴影里滑出。
动作快得木念没看清。
只见那道黑影手中的寒光极快一闪。
噗一声，利刃割开皮肉的沉闷声响。
又一个汉子捂着脖子嗬嗬倒地，手脚抽搐着不再动弹。
“后面。”刀疤脸大叫，他终于发现了，惊恐地转身挥刀就砍。
那黑影不硬接，身形以一种近乎诡异的角度一矮，轻松避开劈来柴刀，同时匕首向上一递。
“啊！”刀疤脸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手腕被刺穿，柴刀当啷落地。
最后那个公鸭嗓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丢下棍子就想跑。
黑影一脚踹在刀疤脸膝窝，让他惨叫着跪下的同时，手中的匕首已脱手飞出，嗖，噗。
匕首钉入了公鸭嗓的后心。那人往前踉跄两步，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转眼之间，四个追兵尽数倒地没气。
野地里只剩下刀疤脸痛苦的呻吟和粗喘。
黑影这才慢慢走上前，弯腰，拔出了尸体上的匕首，在那人衣服上慢条斯理地擦净血迹。
月光稍微亮了些，勾勒出他略显消瘦挺拔的轮廓。
是龙湖。
他拖着那条不便的伤腿，走到瘫倒在地的刀疤脸面前。
“好汉，好汉饶命，粮食，女人都给你……”刀疤脸语无伦次地求饶道。
龙湖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龙湖抬起脚，踩在刀疤脸被刺穿的手腕上，缓缓用力碾磨。
刀疤脸顿时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嚎，浑身痉挛。
“谁派你们来的？”龙湖的声音低沉，“不只是为了抢粮吧？”
刀疤脸疼得涕泪横流，出声：“没…没人派…就是…就是逃难…顺手捞点……”
龙湖脚下又加了一分力。
刀疤脸尖叫道：
“啊！我说，是…是城里张员外家小公子，嫌路上闷，说…说找点活乐子，让我们抓几个鲜嫩点姑娘送去，他就在前面十里坡等着……”
龙湖沉默了片刻。
刀疤脸急忙道：“好汉，那…那张员外家有钱有粮，您要是喜欢，那小的带路，功劳全归您。只求饶小的一……”
他话没说完。
龙湖手中的匕首再次闪过一道寒光。
惨叫声戛然而止。
荒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枯草的呜呜声和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龙湖站在原地，微微喘了口气。
他低头看着那滴血的匕首，可能是牵动旧伤，身体晃了一下。
龙湖转过身，目光投向木念藏身的灌木丛。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四目相对。
木念慢慢从灌木后站起身。
她看着龙湖脚下横七竖八尸体。
木念什么都没问。
她只是走过去，扯下死者身上干净的衣料，默默递给龙湖。
“擦擦手。”木念声音平静，“血腥味太重，会引来野狗。”
龙湖怔了一下，接过布条，擦拭着手指和匕首上的血迹。
木念快速检查了几具尸体，摸出几个干瘪钱袋和一小包粗粮饼子，她把这些东西塞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木念走到龙湖面前。
“能走吗？”木念问，目光落在龙湖那条伤腿上。
龙湖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往荒村走去。
快到那间破屋时，龙湖在木念身后极低地开口，声音沙哑：“我……”
木念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先回去。”木念打断龙湖的话，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娘和柔儿该吓坏了。”
木念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柳氏和木柔立刻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木念，她俩浑身还在发抖。
“姐，刚才外面什么声音？”木柔带着哭音。
“没事了。”木念边说边轻轻拍着妹妹背，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向沉默地靠在门边里的龙湖。
木念道：“野狗争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