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因皇帝李庭突发“怪病”且查不出缘由,气氛颇为微妙。
王淑妃一心扑在皇帝身边,衣不解带地伺候着。
她既要彰显自己的深情,又要防备其他妃嫔趁机接近。
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竟把远在一隅的陈七七忘在了脑后。
上辈子那些折磨杜银姗的手段一个都没使出来。
不过就算用了陈七七也无所畏惧,毕竟有替身符的存在,倒是也是李庭替她受罪。
他活该!
尚宫局的人个个都是人精。
她们早先因王淑妃的授意,对产下皇长子的杜银姗多有克扣和怠慢。
尚宫局的人在局势未明之前,对着皇长子的生母,也不敢像以前那般刻薄,生怕日后被秋后算账。
于是,不等过来寻奶娘的秋桂和夏菊多费口舌。
尚宫局的嬷嬷便立刻换上一副热情周到的面孔。
“哎呀,两位姑娘来得正好!”
“正想着杜美人刚生产完,皇长子又年幼,这该有的用度早就该送去了!”
“这都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给耽搁了!我这就让人一并备齐!”
说着,她不仅迅速安排了一个刚生产不久的家世清白的奶娘让秋桂和夏菊带回去。
并且还命人将拖欠的俸银份例,包括上好的银炭,厚实的锦缎被褥以及滋补的药材之类的一应物件。
足足装了好几大箱子,派了宫人,跟着秋桂和夏菊一起送往了陈七七的住处。
当这些物资被抬进那座破败的宫殿时,连陈七七都有些惊讶于尚宫局的大方。
不过转念一想,心里又如明镜一般。
这就是皇宫,踩低拜高,风向转得比翻书还快。
如今那皇帝李庭被生产后的各种痛楚折磨得连床都下不了,更别说上朝了。
宫内宫外,流言四起,纷纷猜测陛下是否突染怪疾。
甚至有人暗中议论,怕是他龙体欠安,时日无多。
搞不好即将改朝换代也说不准。
正所谓流水的帝王,铁打的尚宫局。
宫中这些积年的老人们最是敏锐,见风向不对,立刻又打起了算盘。
她们不敢再怠慢陈七七这位皇长子的生母。
毕竟若真到了改天换日之时,这位皇子便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起初,陈七七施展手段,不过是想让罪魁祸首李庭也亲身体会杜银姗所受的苦楚。
她并未料到,此举竟会带来这样的意外之效。
使得宫中局势悄然生变,无形中为她扫清了不少障碍。
这番歪打正着,倒算是意外之喜了。
奶娘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见了陈七七连忙行礼。
陈七七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又简单问了几句,觉得尚可,便让她先去照料孩子。
殿内终于不再是家徒四壁的模样,熏笼里的银炭烧得正旺,驱散了严寒。
陈七七抚摸着柔软的新被褥,眼神锐利。
杜银姗除了憎恨李庭王淑妃等人之外,另一个放不下的就是她的家人和儿子李迎。
王淑妃下手狠毒,知道杜银姗怀有龙裔后,就将杜家的人都一把火烧死了。
杜银姗的记忆中没说李迎未来的结局会如何。
但不管怎么样,李迎都是陈七七在这个世界必须要守护的人。
她伸手逗弄着喝饱奶水在床边吐着泡泡的幼小婴儿,心中思忖道:有没有兴趣当个皇帝啊?
还未满月的婴儿眨巴着一双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陈七七。
见他不哭不闹的,陈七七决定了。
自己要把杜银姗的儿子李迎,送上皇位!
这深宫之中,昔日谁人不轻视杜银姗这个出身微贱的小宫女?
可陈七七偏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
就是这个卑微宫女所生的皇子,将来会稳稳地踩在他们所有人的头上!
她要让那些曾经践踏过杜银姗的人明白,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掌控他们生杀予夺的帝王!
确定了这一个目标,陈七七倒是不能让李庭那么快就死了。
他得多活几年,等到李庭长大了,再给他让位置。
希望李庭的身子骨能坚强一些,支撑得住这些折腾。
想到这里,陈七七歪了歪嘴角,对着李迎做出一个鬼脸来。
可这个幼小的婴儿却丝毫没有被吓到,反而对着陈七七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
陈七七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伸手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抚慰。
玉宸宫内,药气弥漫。
气氛压抑得如同殿外铅灰色的天空。
王淑妃早已失了平日里的雍容华贵。
她凤目含威,一脸不悦地指挥着太医们。
连日来的焦虑与担忧,已经让她的容色有所受损,连眉眼间都带着一抹憔悴之色。
“一群废物!陛下若是有什么闪失,本宫要你们统统陪葬!”
王淑妃的声音尖利,指着跪了一地的太医。
“再诊!给本宫仔细地诊!”
“若是再看不好陛下,太医院的人就都去陪葬吧!”
太医们闻言,一个个皆是战战兢兢,如鹌鹑一般。
王淑妃话音刚落,一个带着几分威严与不满的声音便从殿门口传来。
“淑妃妹妹,慎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皇后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皇后看着王淑妃,语带着责备道:“陛下洪福齐天,自有上天庇佑,定能逢凶化吉。”
“淑妃妹妹张口闭口便陪葬,如此不吉之言,岂是此时该说的?”
“未免太不谨慎,也太晦气了些!”
王淑妃因为李庭的宠溺所以格外跋扈,此刻正在恼怒之时,见到皇后居然敢过来教训自己。
她心焦气躁之下,顿时火冒三丈,连半点面子功夫都懒得做。
“晦气?”
王淑妃柳眉倒竖,睨着皇后,毫不客气地顶撞回去。
“皇后娘娘倒是会说风凉话!”
“陛下如今病卧在榻,疼痛难忍,臣妾心急如焚,只恨不能以身相替!”
“太医院这群庸医诊治不力,臣妾说他们几句重话,督促他们尽心尽力,有何不可?”
“难道要像娘娘这般,慢条斯理地等着,才算吉利吗?”
她这话夹枪带棒,可是一个妃子面对皇后却说这样的话,也太失恭敬了些。
皇后被她这番强词夺理气得脸色发白。
她出身显赫世家,身份尊贵无比。
可始终不得李庭的青睐,心中早已积压了诸多不满。
此刻被王淑妃当众顶撞羞辱,新仇旧恨交织。
终于彻底点燃了她压抑已久的怒火。
“本宫自然是忧心陛下!但身为后宫之主,更应稳重。”
“岂能如市井泼妇般口出恶言,徒惹是非,让陛下烦心?”
王淑妃得宠,所以就连她这个皇后也得处处避让着对方。
可如今王淑妃连这点颜面都不给她,顶撞中宫,毫无顾忌。
她又不是泥巴捏成的人,能这般给她搓圆揉扁不成?
更遑论,王淑妃如今不过是个破落户。
家族败落,又生不出孩子。
若非陛下的宠爱,她能这样对自己说话?
“皇后娘娘是说臣妾是市井泼妇?”
王淑妃声音陡然拔高,尖锐无比。
“臣妾一心只为陛下,倒是娘娘,此刻不去想办法为陛下分忧,却来指责臣妾言语不当?”
“莫非是觉得臣妾抢了娘娘伺候陛下的风头?”
后宫这两位最尊贵的女人,就这样在皇帝的玉宸宫中。
当着众多太医和宫人的面,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起来。
随着各自的怒火,她们的言辞越来越激烈,丝毫不顾及皇家的体统声誉。
龙榻之上,李庭本就因那诡异的疼痛折磨得心神不宁。
此刻再被这些嘈杂的争吵声灌满了耳朵,头痛欲裂,更是烦躁到了极点。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一样。
“够了!!!”
李庭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
他的脸色惨白,额头青筋暴起,眼神因痛苦和愤怒而显得有些骇人。
看得王淑妃和皇后都怔怔地愣了一下,不敢再继续吵下去了。
“都给朕……闭嘴!”
李庭喘着粗气,目光扫过瞬间噤若寒蝉的王淑妃和皇后。
“都给朕滚出去!朕要清静一会儿!”
王淑妃何曾受过李庭这般疾言厉色的呵斥?
她瞬间红了眼眶,带着哭腔扑到龙榻边,试图去拉李庭的手。
“陛下息怒!是臣妾不好,臣妾只是太担心您了……”
“求陛下让臣妾留下来伺候您吧……”
若是往常,见她这般梨花带雨,软语哀求的模样,李庭即便有再大的火气也会软下三分。
可此刻,他被那无休无止的诡异痛楚折磨得心烦意乱,头脑昏沉。
看到王淑妃这般作态,非但没有丝毫怜惜,反而更添烦躁。
“滚!”李庭猛地抽回手,厌恶地将脸别了过去。
这般模样,连他平日里的半分柔情都找不到,只剩下不耐与冰冷。
“听不懂朕的话吗?出去!”
王淑妃被他这毫不留情的态度刺得浑身一僵。
脸上血色尽褪,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曾经对她百般呵护的帝王。
相比之下,早已习惯了李庭冷漠的皇后,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语气淡定地说:“臣妾告退,望陛下保重龙体。”
起身时,她的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王淑妃,嘴角微扬。
看吧,你的宠爱,也不过如此。
这个眼神,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王淑妃瞬间破防。
她死死攥紧拳头,知道现在自己怎么闹都没用,只能狼狈不堪地退出了玉宸宫。
“本宫日后绝对不会让皇后那个女人好过的!”
王淑妃对着漫天的飘雪狠狠地诅咒发誓。
可李庭刚才冷漠的态度又让她黯然神伤了起来。
想起从前,她是王家大小姐,嫁给了还是皇子的李庭。
为了帮他争皇位,王家拼尽了全力,结果却被其他皇子陷害。
一夜之间,抄家问斩,亲族流放。
偌大的家族,因为她嫁给了李庭,顷刻间灰飞烟灭。
她自己也因为替他挡箭,落下了不能生孩子的病根。
帝王因为愧疚,所以对自己无比纵容。
他将她册封为淑妃,给予她仅次于皇后的尊荣。
默许她在后宫横行,以此来弥补他对王家的亏欠和她无法做母亲的遗憾。
这一切王淑妃都知道,可正是这份基于愧疚的宠爱,让她患得患失,如履薄冰。
她没有了强大的母族作为依靠,又失去了为人母的资格。
她所拥有的,只剩下李庭的那些恩宠。
她害怕有一天这份愧疚会被时间冲淡,会有新的美人取代她在李庭心中的位置。
王淑妃无法忍受自己到最后会输得一无所有。
她能做的就是牢牢地抓住李庭。
她既恨皇后看她的笑话,更怕李庭真的厌弃了她。
冰冷的雪花扑面而来,王淑妃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痕。
“只要陛下好起来就不会再责备本宫了。”
王淑妃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一样。
她对着身旁的心腹侍女吩咐道:“快去宫外延请名医,本宫就不信陛下的病还会治不好!”
在李庭卧病玉宸宫,日日忍受疼痛的这段日子里。
皇后与王淑妃只要碰面就争执不休,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陈七七则安心待在宫中休养,将月子坐得十分妥帖。
小皇子李迎有奶娘精心喂养,长得白白胖胖,早已不见刚出生时的瘦弱模样。
待到陈七七出了月子,李庭的身体竟也奇迹般地逐渐好转。
虽然比不上从前那般强健,但比起最初卧床不起的痛苦,已是天壤之别。
这让李庭大为欣喜。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执掌朝政,尽快打破自己病重期间朝野上下的种种猜疑和流言。
身为帝王,他绝不容许自己的权威有丝毫动摇。
为了找一个合适的由头,向天下人宣告自己已然康复。
李庭决定举办一场盛大喜庆的宫宴。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杜银姗所生的孩子身上。
正好可以借着为皇长子举办满月宴的名义,大宴群臣。
王淑妃在芙蕖宫得知这个消息后,惊讶地摔掉了手中的银勺。
她一把将面前的燕窝羹砸的粉碎,就连衣裙被弄脏了也没顾及。
“陛下居然要给那对贱婢母子举办宴会?!”
王淑妃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一张粉脸都煞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