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回到渝州城时,已是暮色四合。
城内华灯初上,依旧喧嚣,但那喧嚣之下,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与压抑。巡城的兵丁明显增多,江湖人士的身影也更为常见,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长生隐匿行踪,如同滴水入海,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临江客栈。
房间内,油灯如豆。荆芥正在盘膝调息,脸色比之前又红润了几分,听到动静立刻警觉地睁开眼,见是长生才松了口气。小草则趴在窗边,看着楼下街景,有些闷闷不乐。
“哥哥!”见到长生回来,小草立刻跑了过来,小脸上带着依赖。
“没事了。”长生拍了拍她的头,将采摘到的地脉紫芝取出递给荆芥,“药材找到了,你的伤很快便能痊愈。”
荆芥接过灵药,感受到其中磅礴的生机,眼中闪过欣喜,但看到长生眉宇间凝而不散的凝重,不由问道:“此行是否顺利?黑风山…”
长生布下隔音禁制,将黑风山所见——邪影宗、夺灵炼血阵、邪修记忆中的情报、以及那残破石碑,简要道出。
每听一句,荆芥的脸色便苍白一分,到最后已是骇然失色。
“天师府…竟与邪修有染?!他们还试图掌控小草的力量?”她声音发颤,难以置信。天师府在她认知中,一直是正道楷模,降妖除魔的象征。
“目前只是邪修记忆中的线索,尚无确凿证据。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长生目光沉凝,“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这天师府,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渝州城,眼神锐利如刀:“这渝州城,已成棋盘。天师府、邪影宗、乃至可能存在的其他势力,皆已落子。而我们…”他顿了顿,“或许早已是棋盘中,最重要的那几枚棋子。”
小草似懂非懂,但能感受到气氛的沉重,小声问道:“哥哥,那我们怎么办?离开这里吗?”
长生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此时贸然离开,目标更大,更易被察觉。况且…”他看向荆芥尚未完全恢复的伤势,“你的伤需要静养,也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彻底炼化药力。”
他沉吟道:“我们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我会设法打探更多关于天师府和那‘影尊’的消息。他们若真有图谋,必然还会有下一步动作。”
接下来的几日,长生变得更加谨慎。他极少外出,即便外出,也必定改容易貌,借助判官笔之力完美隐匿气息。他不再去茶楼酒肆,而是通过判官笔的超凡感知,安静地收集着流窜于城市各个角落的信息碎片。
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开始浮现:
天师府派驻渝州的人手明显增加,且行动愈发隐秘,似乎在暗中布局着什么。
漕帮与排教的冲突诡异地平息了,据说是双方高层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
城中关于“仙草”、“灵童”的流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版本繁多,真假难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波助澜。
那日晚间在客栈出手化解冲突的年轻僧人,似乎也并未离开渝州,有人见他曾在城外的破败山神庙中驻足。
风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整座城市。
这一日,长生正在房中借助判官笔感悟法则,忽然心念一动。他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熟悉气息的阴魂波动,正从遥远的西南方向传来,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
是幽璃!是她种在自己神魂中的那道保命秘术被触发了!她还活着!而且正在试图联系他!
长生立刻屏息凝神,全力催动判官笔,增幅感知,捕捉那缕微弱的魂念波动。
断断续续的画面和信息艰难地汇入他的脑海:
…昏暗的矿洞…沉重的镣铐…鞭打与斥骂…阴罗教的徽记…
…地底深处…庞大的邪恶阵法…汲取矿工生命精气…输送向未知…
…一个模糊的黑影(影尊?)在接受献祭…
…痛苦的挣扎…秘术燃烧…定位…渝州…求救…
信息戛然而止。
长生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怒火与杀意交织!
幽璃果然没死!但她竟落入了阴罗教手中,被囚禁在某处矿洞,遭受折磨!而阴罗教…似乎也在进行着与邪影宗类似的、掠夺生机献祭的勾当!而接受献祭的“影尊”黑影,与邪修记忆中的形象隐隐重合!
阴罗教、邪影宗、影尊…这条线串联起来了!
而幽璃最后拼命传来的定位信息——竟也在渝州城附近?!
难道阴罗教的秘密据点,竟然就设在渝州城附近?他们好大的胆子!
长生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幽璃因救他们而落入敌手,如今深陷囹圄,危在旦夕,他绝不能坐视不管!
必须去救她!
但渝州城本身已是龙潭虎穴,阴罗教据点必然守卫森严,更有那神秘的“影尊”可能窥伺一旁…贸然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需要计划。
长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他的视线仿佛穿透重重屋舍,落在了城东那家“悦来客栈”——天师府修士的落脚点。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形。
既然水已经够浑了,不妨…再搅动一番?
或许,可以借力打力,让天师府和阴罗教\/邪影宗先斗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睿智而冰冷的光芒。
是夜,一道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悦来客栈天师府修士居住的独院。
片刻之后,一道蕴含着精纯邪影宗功法气息的玉简,被故意遗落在了一名天师府筑基修士的门前。玉简之中,记载着关于“影尊”需要大量生机、以及下一次“交易”的时间地点(正是幽璃传来的阴罗教据点附近)的“秘密”信息。
做完这一切,黑影悄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二天清晨,那名天师府修士发现玉简,看过内容后脸色大变,立刻将其呈交给了带队的一位金丹初期长老。
长老查验玉简后,面色阴沉如水。
“邪影宗…影尊…果然贼心不死!竟敢将主意打到渝州地界!”长老眼中厉色一闪,“传令下去,召集人手,按玉简所示地点,布下天罗地网!此次定要斩妖除魔,永绝后患!”
天师府这台庞大的机器,开始悄然运转起来。
而长生,则在暗中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他,要做那最后的猎手。
…
与此同时,渝州城外百里,一处荒废的古墓深处。
这里早已被阴罗教暗中改造,成为了一个庞大的地下基地。
幽暗的矿道深处,幽璃被粗大的符文镣铐锁在冰冷的石壁上,浑身伤痕累累,鬼体黯淡,气息微弱。但她紫眸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她之前冒险催动秘术传递消息,几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此刻正处于极度虚弱中。
脚步声响起,一名阴罗教执事带着两名弟子走了进来,看着幽璃,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上面有令,‘影尊’大人需要更多精纯魂力加快复苏。你这女鬼修为不错,正好作为下一批祭品送过去!”
幽璃猛地抬头,紫眸中闪过决绝。她宁可魂飞魄散,也绝不受辱!
就在她准备自爆鬼丹之际——
整个地下基地,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敌袭!是天师府的人!”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快!启动防御阵法!挡住他们!”
外面瞬间传来剧烈的法术轰鸣和喊杀声!
阴罗教执事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幽璃,慌忙带人冲了出去。
幽璃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机会!
她拼命凝聚最后的力量,冲击着身上的符文镣铐!
混乱,已然开始。
而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长生,此刻正站在古墓外的一座山巅之上,黑袍猎猎,判官笔在手,遥望着下方骤然爆发的战斗光芒,眼神冰冷。
他的计划,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