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姐给我们分完宿舍后,告诉我们中午可以凭临时厂证去食堂吃饭,下午一点半去六楼车间找她,她会给我们发饭卡和工卡,每张饭卡一月扣60元,相当于每天扣两块,好像还算便宜,只是不知道饭菜味道如何。
我和同学们拿着碗筷来到食堂,眼前的景象让我们瞠目结舌,六个打饭窗口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几乎都是穿蓝色厂服和黄色厂服的工人,没有一个穿白色厂服的管理干部。
人分三六九等,工厂也不例外,车间工作等级不同,下班吃饭也不一样,此时我们还不知道穿白色厂服的管理干部在哪里吃饭,我们只能随着拥挤的人群排队打饭。
虽然此时已是初冬,但是南方的气温犹如盛夏,食堂里挤满了几千人,里面就像蒸笼似的闷热难耐,我们排了十几分钟的队才打到饭菜。
水煮青菜,水煮萝卜,豆干炒肉,放进嘴里完全吃不出味道,那个肉和豆干都变了味,又臭又腐,加上食堂人多拥挤,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汗味,米饭的霉味,馊菜味,实在令人作呕,头天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车,此时我们又累又乏,端着猪食般的饭菜食之无味。
食堂有餐桌和椅子,有些工人坐在椅子上吃,有的站在过道上吃,这样的后果就是残羹冷汁,剩饭剩菜洒得到处都是,又脏又臭,到处弥漫着汗臭味,馊饭味,这种环境自然少不了满天飞舞的苍蝇蚊子,眼前肮脏不堪的场景简直颠覆了我的三观,难道打工的环境就是这样的吗?
食堂里面也有保安在巡逻,但是面对如此庞大的用餐人群和脏乱差的用餐环境,他们明显力不从心,
有的保安看到员工乱倒饭菜,也懒得制止,只是敷衍地喊道:“不要乱倒饭菜,保持食堂卫生。”
那些工人们上班时被管理干部骂得不敢吭声,下班后他们就露出了天性,面对保安的提醒,他们压根不当回事,依然我行我素地将饭菜往地板,餐桌上乱倒,一边倒还一边骂:“就倒,就倒,又怎么样?比猪食还难吃!”
我和同学们随便吃几口就倒掉了,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用餐环境,我们的心情比胃口还要差,洗好碗回到宿舍后,另外四名女工也回来了。
她们都很年轻,经过交谈得知,她们分别叫阿秀,阿梅,阿英,阿兰,其中阿秀的年纪最小,只有十七岁,阿英年纪最大,二十九岁,面对我们这些所谓的”大学生“,她们都感到很不解。
阿兰问道:“上午在车间,她们说你们都是大学生,你们有文化干嘛不去坐办公室,为什么来当工人呢?”
我苦笑道:“报名的时候学校说安排我们当储备干部,可是来了之后才知道是当工人。”
“哈哈哈.....”
我的话音刚落,几名女工突然大笑起来。
阿梅是个川妹子,她的个子娇小苗条,圆圆可爱的小脸上有一双乌黑机灵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有灵气。
她机灵的大眼睛转了转,说道:“实话告诉你们,这家厂经常去学校招人,因为学生工有文化,学习能力强,也听话,不像我们这些没文化的‘老油条’,想干就干,不想干随时走人,时不时还给厂里搞点小破坏,不过那些学生工都干不长久,最多几个月,最短的几天就跑了,有文化的坐办公室多好,冬暖夏凉,上班轻松也不用挨骂,哪像我们天天加班,又苦又累,上班被骂得要死,不是我说你们肯定吃不消,天天加班到深夜,甚至通宵,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冉雪梅的性格很开朗,初来乍到对什么都感到稀奇,对于阿梅善意的提醒,她显得不以为然:“呵呵,就当体验生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能干我们也没问题,累不死人就行。”
阿英答道:“你能这样想就不错了,先干几个月再说,以后有机会再跳槽,东南市大把的工厂,你们有文化根本不用担心找工作,女孩学会打电脑,轻轻松松就能进办公室。”
想到李老师离开前告诉我们的,只要表现好就有机会升职,我试探地问阿英:“在大梅厂做工人,有没有机会升职呢?”
阿英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工人就是工人,想升职就做梦吧?多少人削尖脑袋都进不了办公室,他们怎么可能从工人中提拔呢?除非长得特别漂亮被主管看上,才有机会升职,机会是有的,但是女孩一定要漂亮才行。”
阿梅撇撇嘴,冷笑道:“长得漂亮的都被那些主管,经理养着当情人了,升不升职有什么关系,被人包养不用干活多舒服。”
“是啊,有文化又漂亮的女孩 都利用脸蛋去挣钱了,谁会干流水线呢?”
“哈哈哈.....”
冉雪梅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好奇地问道:“车间里有女孩给别人当情人吗?”
阿英神秘地说道:“那还用说,那些车间主管,经理个个都是色狼,漂亮的女孩都逃不出他们的魔掌。”
“哈哈,这么可怕吗?”
冉雪梅长得也很漂 亮,她的身材高挑丰满,五官标致,皮肤白净细腻,在学校时就是有名的美人,追求她的男生不少,被她看上曾经交往过的男朋友就有三个。
阿英调侃道:“你长得这么漂亮,到时当心点哦!”
冉雪梅爽朗地笑了笑:“能让我服从的男人还没见过呢,我就喜欢接受挑战。”
“哈哈哈...
她们几个聊得不亦乐乎,我实在太累,也没心情聊,靠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铃声将我们吵醒,阿英揉了揉疲惫的双眼,不耐烦地骂道:”刚眯上眼又要上班,累死了。“
她们都有工卡,要赶在上班前打卡,简单收拾后她们就向车间大楼飞奔而去,我和同学们还没有领到工卡,也随着上班的人潮一起向车间大楼走去,走楼梯来到了上午照相的六楼。
下班时人潮涌动,上班同样挤得前脚贴后跟,那些员工可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们肆意地挤着,说着,吵着,快速奔向各自车间所在的楼层。
每幢楼都有电梯,但是只允许拉货使用,车间工人一律 不许坐电梯,一旦发现就罚款一百元,只有管理干部才能坐电梯,无论在哪种场合,人都分作三六九等,上班不一样,吃饭不一样,坐电梯也不一样。
车间工人永远是最底层,我和二十三名同学第一次踏入社会,就不幸地成了社会的最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