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内,一片安宁。
林小鱼正捧着一杯温牛乳,听着丫鬟讲述外面听来的传闻,小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
“夫人,您是没听见!现在外面都说您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点石成金、呼风唤雨都不在话下!还有人说您对着枯井吹了口气,那井里就冒出甜水来了!”
小丫鬟说的眉飞色舞,一脸崇拜。
林小鱼差点把嘴里的牛乳喷出来:“我哪有那本事,我只会做饭。”
她现在听到祥瑞两个字还觉得头皮发麻。
名声太大,对一个只想安稳过日子的厨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她的手背,陆沉已经处理完公务,坐在了她身边。
他将她微凉的手指包在掌心,低沉的声音很能安抚人心:“别怕,他们只是不知道怎么感激你,就把你想的太神了。不管外面怎么传,在我这里,你就是我的妻子。”
这平淡却坚定的话,让林小鱼心里的不安一下就没了。
她回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嗯,我只是你的妻子,一个会做饭的妻子。”
陆沉看着她,眼睛里漾开笑意,全是温柔。
这份全城百姓的敬仰,传到某些人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京城最大的悦来茶馆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整个茶馆都安静了下来。
“各位看官,咱们今天不说别的,就说说咱们苍梧朝新出的安乐夫人林小鱼!”
先生喝了口茶,才压低声音,神秘的开口:“话说那清河县,百日大旱,地都裂开了,饿死不少人,惨呐!就在这时候,咱们的安乐夫人到了!她到了之后,那是什么景象?”
一个茶客忍不住问:“什么景象?”
“只见夫人手一指,嘴里念叨几句,‘噗’的一声,那枯井里就喷出了一股清泉!百姓们上吐下泻,眼看就要闹瘟疫,夫人带着人上山采了一把烂菜叶子,熬成汤水,喝下去,病就好啦!”
说书先生讲的眉飞色舞,底下听客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也太神了!”
“什么烂菜叶子,我可听说了,那叫马齿苋、鱼腥草,都是好药材,只是咱们不认得!”
一个从河北逃难来的汉子大声反驳,脸都涨红了,“还有那井,不是用手一指,是夫人不小心摔了一跤,手都摔破了,血滴在地上,这才找到的水眼!她是福星拿命换来的!”
“对对对!我三舅姥爷的表侄子就在清河县,他亲眼看见的!那场大雨,是上千百姓跪在地上,生生给夫人磕头求来的!”
茶馆里顿时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林小鱼是仙女下凡,有人说她是送子娘娘转世,还有人说她其实是龙王的亲闺女。
虽然说法越来越离谱,但意思都一样:这位安乐夫人,惹不得,得敬着。
这些议论传遍了街市,也传进了宗人府的高墙里。
宗人府里终年不见太阳,空气里飘着一股霉味。
被贬为郡王的萧景琰,独自坐在阴冷的屋子里,身上的锦袍皱巴巴的,发髻也散了,没了从前的样子。
他面前摆着一方端溪名砚,是他十六岁生辰时,母后所赐。
他记得母后抚着他的头顶说:“琰儿,用此砚,写出我苍梧的万代江山。”砚台上刻着云龙出海,他一直爱惜如命。
心腹太监钱公公提着食盒,悄悄溜了进来。
他把饭菜摆在桌上,看着自家主子丢了魂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爷……您好歹吃一点吧,这身子要是熬坏了……”
萧景琰没动,眼睛空洞的看着窗外那一方窄窄的天空,像一尊石像。
钱公公凑到他耳边,把外面打探来的消息小声说了一遍。
他说到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到街头百姓的吹捧,说到锦鲤夫人福泽苍生那句话时,萧景琰的身体僵了一下。
当钱公公最后颤着声音说出“陛下……陛下亲口封了那林氏为……苍梧祥瑞”时,死寂的空气像是被点着了。
祥瑞?
那个厨娘?成了祥瑞?
萧景琰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
他堂堂皇子,从小在宫里算计人心,熬了二十多年,竟然输给了一个厨子?
一个被父皇亲口封为祥瑞的厨子?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等于在告诉全天下,他萧景琰连一个女人都不如。
他所有的谋划,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低下头,看着那方心爱的砚台。
上面的云龙像是要飞起来。
可他的龙,已经被一个厨娘踩碎了。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萧景琰抬手抓起那方沉重的砚台,用尽力气狠狠的砸向墙壁。
“砰——”
一声巨响,上好的砚台碎成了好几块,掉在地上,母后的期许,他曾经的梦想,都一起碎了。
黑色的墨汁从破碎的砚池里泼洒出来,溅在灰白的墙上,留下一片永远也洗不掉的污迹。
“三皇子!”钱公公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您息怒啊!息怒啊!”
萧景琰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通红。他死死盯着墙上那片墨迹,像是要盯出个窟窿。
“一个厨娘……”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一个只会颠勺的贱人,竟然坏了我的大事!”
他猛地转身,一把揪住钱公公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他那张脸因为愤怒而扭曲。
“陆沉!林小鱼!”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恨意,“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比我惨一千倍、一万倍的代价!”
钱公公被他眼里的疯狂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点头:“是……是……王爷说的是,他们不得好死,都不得好死!”
萧景琰松开手,钱公公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他慢慢踱回窗边,重新看向那方天空。
曾经,他以为那片天空是他的。
而现在,他被关在这里,只能仰望别人在天上飞。
他忽然笑了,眼神里没了之前的颓废,只剩下恨意。
输了又怎么样?只要还活着,这盘棋就没完。
他轻声开口,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整个世界宣告。
“他们以为赢了?不……他们只是亲手造出了一个怪物。”
他看着地上积水里自己扭曲的倒影,低语道:“一个怪物,不会再想着那把龙椅了……”
“等着吧……这盘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