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啸般的嘈杂声浪,裹挟着无数人的祈愿与狂热,瞬间冲垮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静谧。
谭浩被这股声浪硬生生从沉睡中拽了出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猛地推开窗。
窗外的景象让他瞬间呆滞。
冷宫那道破败的山门外,人头攒动,队伍从山脚一直蜿蜒到视野尽头,黑压压的一片,仿佛要将整座山都给吞没。
这些人衣着各异,有富商,有农夫,甚至还有风尘仆仆的修行者,但他们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
他们高举着香火,口中念念有词,声浪汇聚成模糊而宏大的祷言。
“混沌巨神,万界救主!”
“恳请巨神垂怜,救我等于水火!”
更离谱的是,有人就在山门前用石头搭起了简易的神龛,神龛正中,端端正正地供奉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萝卜汤。
香火缭绕间,那碗汤竟透出几分神圣的意味。
“这是怎么回事?”谭浩一头雾水。
一道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林诗雅的俏脸已是一片铁青:“还不是因为你!”她指着窗外鼎沸的人潮,声音里压抑着怒火,“昨晚你说‘谁再吵我睡觉我就让全天下都失眠’,结果呢?你无意间触发了最麻烦的‘梦谕权柄’!你的一句话,化作了覆盖半个大陆的集体托梦!”
谭浩挠了挠头,一脸茫然:“我说过这话吗?”
他话音刚落,腰间一枚玉符微微发亮,狐月焦急的传讯声在两人脑海中同步响起:“糟了,谭浩!你现在是半个大陆认证的‘混沌巨神’,是他们眼里的真神!信仰之力正在疯狂汇聚,你体内的神纹快要压不住了!”
林诗雅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她一把抓住谭浩的手腕,语气不容置喙:“不能再等了,立刻启动‘神纹休眠计划’!”
她雷厉风行,立刻联合狐月,利用狐族秘术在冷宫内外,谭浩常去的几处地点——厨房、书房、乃至茅厕外,都悄无声息地布置下了一座座微型的“认知锚点阵”。
这阵法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却能释放出强大的心理暗示。
半个时辰后,谭浩睡眼惺忪地走进厨房想找点吃的,脚刚踏入,一股奇异的感觉猛地涌上心头。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莫名升起一个念头:“我很普通……我没什么特别的……我不过是个想好好睡觉的倒霉皇子罢了。”
恰在此时,架子上的一只粗瓷碗没放稳,摇晃着掉了下来。
谭浩下意识地就要抬手,以念力将其托住,可那股“我很普通”的念头却像一道枷锁,让他迟疑了一瞬。
“啪!”
瓷碗摔得粉碎。
谭浩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碎片,竟觉得这才是理所当然。
而在他的识海最深处,那个被称作“梦工坊主”的微光人形正急得疯狂跳脚,发出尖锐的警报:“警告!警告!宿主基础信念系统遭到外部压制!现实修正模块即将强制离线!权限正在流失!”
就在冷宫被信仰与阴谋的 漩 涡 笼罩之时,一道阴冷的黑影,如鬼魅般贴着外墙的阴影无声滑行。
血瞳老祖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兴奋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布满血丝的虫卵。
“噬神蛊卵!”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冷笑,“创世之躯沉睡千年,神魂未醒,力量外溢却不自知,虚弱至此!这简直是上天赐予我的登神之机!”
只要这蛊卵沾染到一丝谭浩无意识散发出的神纹气息,便能瞬间孵化,顺藤摸瓜,直接钻入其本源,将其神格吞噬殆尽!
他已潜行至谭浩卧室的外墙,正准备将蛊卵贴上,发动秘法。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谭浩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似乎是想去茅厕。
他路过墙边,似乎觉得墙上光秃秃的不好看,随手从怀里摸出一张不知从哪本书上撕下来的草纸,揉了揉,往墙上随意一贴。
嘴里还嘟囔着:“乱七八糟的,都别来烦我。”
血瞳老祖屏住呼吸,定睛一看,只见那张歪歪扭扭的草纸上,用墨迹写着六个大字:“此处禁止放蛊。”
下一瞬,血瞳老祖手中的噬神蛊卵仿佛遭遇了世间最恐怖的天敌,连一丝哀鸣都未发出,就“噗”地一声爆成一团黑雾。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顺着他与蛊卵的联系逆冲而回!
“噗——!”
血瞳老祖如遭雷击,浑身经脉寸寸逆行,猛地喷出一大口腥臭的黑血。
他骇然回头,惊恐地发现,不仅仅是这面墙,而是以冷宫为中心,方圆百里的整片土地,所有与“寄生”、“侵蚀”相关的天地规则,在刚才那一瞬间,被一股蛮横到不讲道理的力量……彻底抹除了!
他这一脉赖以为生的根本法则,在这里,失效了。
识海内,梦工坊主抓住现实修正模块被压制、规则出现混乱的瞬间,趁机夺取了部分权限。
它立刻在谭浩的梦境系统中构建了一套全新的“安全指令库”。
当夜,谭浩睡得正香,一个念头在潜意识中浮现:“外面那些家伙太吵了,真想一拳把天上的太阳打爆,让他们永远天黑。”
这个念头一旦映射现实,将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但“安全指令库”瞬间启动,将这股庞大的力量引导、转化、释放。
于是,在梦中,谭浩化身万丈巨人,一拳轰出,星辰陨落,太阳应声爆裂,无尽的光与热将他淹没。
而在现实中,冷宫的卧房里,谭浩只是猛地一脚踹出,将床边的木盆踹翻在地,“哗啦”一声,水溅了一地。
林诗雅第一时间赶到,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谭浩体内躁动的神纹,惊喜地发现,那些因信仰之力冲击而产生的细密裂痕,竟然停止了蔓延。
“有效了!”她激动地对狐月传讯,“认知锚点和梦境释放双管齐下,他的力量正在被导入一个相对可控的良性循环!”
她没有注意到,在谭浩的识海深处,那个微光人形的梦工坊主,缓缓睁开了从未有过的、清晰的双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下次……我会把这个梦,做得更逼真一点。”
深夜,万籁俱寂。
谭浩一个人躺在冷宫的屋顶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星星。
狐月最后的警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在他脑海中响起:“小心!天庭的巡查使已经到了,就在东域百里外的山谷中结下了‘锁天大阵’!他们带来了‘封神榜残页’,意图强行敕封你为‘逆乱星君’,一旦被名号锁定,你的权柄就会被天道法则锁死,再无苏醒之日!”
“又要打架?”谭浩听完,脸上满是厌烦,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烦死了。”
他翻了个身,背对星空,似乎打算就这么在屋顶上睡过去。
就在此刻,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谭浩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整片苍穹仿佛也随之放缓了吐息。
星辰的运转,那亘古不变的轨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变慢了。
狐月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股源自灵魂的战栗让她浑身冰冷:“他不是在逃避……他在用自己的‘睡眠’,对抗天庭的‘天命’!”
与此同时,东域百里外,那座被提及的山谷中,血瞳老祖躲在阴影里,死死握着最后一枚作为本命的蛊种,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盯着冷宫的方向,感受着那股逐渐沉寂下去的浩瀚气息。
“睡吧……睡吧!等你睡得最熟,神魂最无防备的那一刻……”
“就是我夺舍你这副创世之躯的最好时机!”
山谷深处,夜风不知何时停了,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
一股非人间的威压与肃杀之气,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压得林间的鸟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
某种凌驾于凡尘之上的恐怖存在,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