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晨曦刺破薄雾,却驱不散笼罩在冷宫上空的死寂与寒意。
黑压压的文武百官,自宫门一路跪到了冷宫的台阶下,身上华美的朝服沾满了清晨的露水,狼狈不堪。
为首的崔尚书,这位平日里最重仪容的三朝元老,此刻竟披头散发,赤着双脚,双手高高捧着一份辞官表,如一尊石像般伏在地上,纹丝不动。
萧承志像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呆立在一旁。
他曾是大皇子,是离那个至尊之位最近的人。
可现在,他手中那枚象征着半壁江山兵权的虎符,早已被他自己无意识地捏成了齑粉,金石的碎屑从指缝间滑落,混入泥土。
他的嘴唇翕动着,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我不如他……我真的不如他……他什么都不用做,却得到了一切……”
禁军统领周通,一身铁甲铮铮,率领着三千精锐将士将冷宫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这些手握利刃、杀人如麻的悍卒,此刻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们组成的包围圈,在距离冷宫台阶十步开外便戛然而止,再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因为就在昨夜,钟声响彻皇城之后,一个自恃武功高强的勋贵子弟不信邪,试图闯宫一探究竟。
可他的脚尖刚刚碰触到第一级台阶,那块平平无奇的青石板砖竟毫无征兆地猛然翻转,像一只被激怒的巨兽张开大口,瞬间将他掀飞出去,筋断骨折。
更诡异的是,那人哀嚎翻滚时,众人惊骇地发现,他的背上竟凭空浮现出一个滚烫的朱红烙印——“贪”!
自那以后,再无人敢于尝试。
这冷宫,仿佛成了一座拥有自我意志的活物,守护着里面那个沉睡的主人。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推开,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谭浩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嘴里还随意地叼着一根刚从墙角拔的狗尾巴草。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
当他看到门外跪满一地、阵仗比早朝还夸张的官员时,明显吓了一跳,嘴里的狗尾巴草都差点掉了。
“嚯!这么大场面?怎么,今天宫里统一发米面救济百官了?”
他这一句不着调的问话,让满场肃杀的气氛瞬间崩塌。
苏婉儿连忙从一旁快步上前,压低声音急切地解释道:“殿下,不是发米!是……是百官恳请您出山摄政,主持大局啊!”
谭浩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摆摆手:“别闹,我还没刷牙呢。天塌下来也得等我漱完口再说。”
说着,他转身就想回屋继续补个回笼觉。
这天下谁爱管谁管去,远不如他床上的枕头来得实在。
“站住!”
一道清冷而决绝的声音响起,林诗雅闪身拦在了他的面前。
这位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超然物外气质的仙子,此刻俏脸紧绷,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谭浩,你可知昨夜你睡着之时,传国玉玺无翼而飞,已不在宫中。而镇压国运的太庙龙柱,已然转向,正对着你这冷宫的方向!天下,已经乱了。这一次,你躲不了。”
谭浩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一脸的无辜:“那关我啥事?玉玺丢了去找啊,柱子歪了就扶正嘛。我又不想当皇帝,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就在他这话说完的瞬间,一个尖利的嗓音划破长空,由远及近。
“圣旨到——!”
一名传旨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过人群,脸上混杂着恐惧与扭曲的兴奋。
他身后跟着几个大内侍卫,显然是萧景琰派来的人。
太监在距离台阶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不敢再靠近,哆哆嗦嗦地展开一卷明黄的圣旨,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九皇子谭浩,妖言惑众,图谋不轨,搅乱朝纲,罪无可赦!即刻起,削去其皇子封号,贬为庶民,押送刑部……就地问斩!”
“矫诏!”崔尚书猛地抬头,目眦欲裂。
然而,没等他喊出第二声,异变陡生!
那份刚刚展开的“圣旨”,在太监手中,竟毫无征兆地腾起一股金色的火焰!
平地忽起狂风,卷动着那火焰,圣旨连同明黄绸缎在刹那间被烧成飞灰。
诡异的是,那灰烬并未随风飘散,反而在半空中凝聚不散,缓缓汇成了一行龙飞凤舞、霸道无匹的金色大字:
“妄称天命者,永失帝心。”
字迹停留了三息,才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那传旨太监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双眼一翻,口吐白沫,当场吓得昏死过去。
他手中仅剩的卷轴木杆,也“啪”地一声断裂,掉在地上。
死寂,是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所有文武百官,包括那些本是萧景琰心腹的人,全都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反抗的勇气,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
连之前一直伏地不起的崔尚书,也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带着哭腔高呼:“天意昭昭!天意昭昭啊……九皇子,不可辱!”
山呼海啸般的叩首声中,谭浩终于停下了想回去睡觉的脚步。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模样仿佛是在抱怨一场好梦被彻底搅黄了。
他没去看那些跪拜的官员,也没理会身边神色复杂的两位绝色女子,只是自顾自地蹲了下来,随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湿润的泥巴,百无聊赖地在手心里搓着玩。
“唉……非要把我吵醒。”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才懒洋洋地抬起头,眼神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懒散模样,扫过全场。
“行吧,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跪着,那我也提个条件。”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以后,这皇位谁爱争谁争,这天下谁爱管谁管,我不管。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容置喙的认真,“第一,不准再来打扰我睡觉。第二,不准克扣我的饭食。第三,不准再去欺负城南卖豆腐的老王头。”
“答应我这三条,我就……嗯,不赶你们走。”
这三条“规矩”,简单得近乎可笑。
没有江山社稷,没有黎民苍生,只有睡觉、吃饭和一个卖豆腐的老头。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整座冷宫的地面,乃至整个皇宫的地底,都开始微微发光!
三道肉眼不可见的无形“契约纹路”,如活物一般,自他蹲着的脚下极速蔓延而出。
一道纹路如金色锁链,瞬间贯穿了皇宫中轴线的地脉,直抵象征皇权法统的太庙!
第二道纹路如银色丝线,精准地缠绕住了处理天下政务的御书房!
第三道纹路则化为一道肃杀的黑芒,悍然钉入了代表生杀大权的刑部大堂!
凡是此刻在场,听见谭浩这番话的所有人,无论官职高低,无论内心是否情愿,心头都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种清晰无比的承诺感。
那感觉如此真实,如此沉重,仿佛他们刚刚对着天地立下了最严苛的誓约,一旦违背,神魂俱灭!
林诗雅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全新的、至高无上的“秩序律”正在以谭浩的话语为核心,蛮横地构建成型!
这不是法术,也不是神通,这是一种……由他一句话,凭空创造出的“社会性规则”!
“他……”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震撼地呢喃,“他不再只是修改现实……他是在……建立‘制度’!”
与此同时,远在皇城最高处的观星台上,那只负责监视天机的青鸾神使,全身的青色羽翼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
它口中发出凄厉而急促的鸣叫,终于触发了刻印在它灵魂深处的最高级别警报。
一道意念跨越虚空,传向了某个未知的所在:
“警报!警报!目标已具备‘立法意志’!重复,目标已具备‘立法意志’!建议立即启动‘封神计划’第二阶段——限制其认知觉醒速度!”
冷宫前,万籁俱寂。
没有人知道,就在刚刚那短短的片刻,这个世界最底层的规则,已经被一个只想好好睡觉的懒人,以一种最不经意的方式,永远地改变了。
而这三条看似荒诞的规矩,将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这座庞大的京城里,掀起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