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我说今天星期八,那就星期八
老槐树的露珠顺着枝桠滴落,滴在忘川童头顶时,他正用脏兮兮的手背抹眼泪。
沾着泥的小脸蛋上挂着两道清晰的泪痕,怀里抱着的空白日记本被攥得皱巴巴的,封皮边角都卷了起来。
“记忆爸爸!”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因为哭了太久变得沙哑,“昨天你说要给我讲月亮上的小兔子,可今天我一睁眼,连小兔子长啥样都忘了!”
谭浩揉着太阳穴从庙门里晃出来。
他穿着月白色的家常中衣,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发尾还翘着几缕没梳顺的碎发——显然是被哭声从被窝里拽起来的。
晨风吹过他眉心那枚淡金烙印,隐约有细碎的光屑飘出来,像被揉碎的星子。
“小哭包,你再嚎下去,庙门口的石狮子都要被你哭出裂缝了。”他蹲下来,伸手想摸忘川童的头,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上次他摸这孩子的脸,结果忘川童整整三天记不起自己叫什么。
指尖悬在离头顶三寸的地方,谭浩喉结动了动,“昨天……我真说过要讲故事?”
忘川童抽抽搭搭地点头,日记本被他翻得哗啦作响:“你还说要在本子上画小兔子!可、可今天本子还是空的……”他突然扑过去抱住谭浩的腰,力道大得像块小秤砣,“记忆爸爸,是不是我太笨了?所以你才要把我的记忆藏起来?”
谭浩的呼吸一滞。
他望着怀里微微发抖的小身子,想起前几日山匪来袭时,自己随手改了山道的“危险”规则,结果那伙人转头就忘了为何要打劫;想起上个月林诗雅的剑穗被他碰掉,她竟连自己练了十年的剑招都记不全。
原来不是别人记性差,是他的存在本身,就在无意识地抽走别人的记忆。
“没有,童童最聪明了。”他声音轻得像片云,指尖虚虚地护在忘川童后颈,生怕碰到半分,“是……是哥哥记性不好。”
“谭浩。”
清冷的女声从庙 檐 下传来。
林诗雅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素白的道袍被晨雾浸得发潮,腰间的溯光玉坠泛着幽蓝的光。
她指尖快速结了个青莲印,半空中突然浮现出淡银色的结界,将两人笼罩其中。
“你该知道真相了。”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简,表面流转着昨夜那道模糊光影的残像,“昨夜你眉心烙印显化的画面,我用溯光引凝在玉简里。”说着便要将玉简按向谭浩眉心。
谭浩后退半步,撞在老槐树上:“等等,你之前说改星轨会抽走记忆,现在又……”
“那是你本能在维持天道平衡。”林诗雅的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额头,眼底映着结界的银光,“但你真正的力量,远不止于此。”
话音未落,玉简已触上谭浩眉心的烙印。
变故骤起。
淡金色的光突然从接触点迸发,像被捅破的金箔。
玉简“咔”地裂开蛛网纹,紧接着轰然炸成齑粉!
林诗雅被反冲力掀得倒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老槐树上,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来,染脏了道袍前襟。
“诗雅!”谭浩扑过去要扶她,却在碰到她手腕的瞬间猛地缩回手——他怕自己的触碰再夺走她什么。
林诗雅倚着树干喘气,指尖攥紧道袍,血珠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不怪你……”她扯出个苍白的笑,“是我太天真……创世神的权柄,本就不该被‘回忆’承载。你早就不是需要被唤醒记忆的‘人’了。”
谭浩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
那些零碎的画面突然像潮水般涌来:系统炸裂时刺目的白光,金芒灌体时灵魂被撕裂又重塑的剧痛,他站在虚空中亲手抹去又重建的山川河流……原来他不是穿越者,是被塞进这方世界的“守序者”,用自己的存在当砝码,维持天武大陆的平衡。
“合着我这打工人,连入职手续都没办,就被塞进岗了?”他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疯癫,又仰头望向被结界映得泛银的天空,“既然没人给我排班……”他叼起根不知从哪摸来的狗尾巴草,声音懒洋洋的,却像淬了尖刺,“那我现在宣布——今天是星期八。”
天地在这一刻凝固。
晨雾突然散得干干净净,太阳和月亮同时悬在天空,一个炽烈一个清冷;庙外的桃树瞬间抽芽、开花、结果、落叶,四季在呼吸间轮转八次;原本悬于天外的静律钟剧烈震颤,青铜表面“嗡”地弹出一道新刻度,第八声钟响悠然荡开,震得凡界所有人心头一清,仿佛终于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谁准你更改时间序列?!”
炸雷般的怒喝从云端炸响。
谭浩抬头,只见极远处的云层翻涌如沸,隐约能看见青铜巨门的一角,门缝里漏出的威压让他眉心烙印发烫。
他把狗尾巴草在嘴里转了个圈,冲天空挥了挥手:“谁说的?我说了算。”转身要往庙里走,却在踏过门槛的刹那顿住,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如果我是来修bug的……”他摸了摸怀里的日记本,空白的纸页上不知何时浮起一行淡金小字——这次是他自己的笔迹,“那这次,我要给自己写个‘离职保护协议’。”
归辰鹤不知何时落在梁上,金红相间的羽毛泛着神性的光,歪着脑袋看他。
窗外,第八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庙门上方那块风化的匾额上。
“创世居”三个字突然开始发光,金漆顺着木纹流淌,像被重新注入了生命。
“记忆爸爸!”忘川童抱着日记本追进来,“今天是星期八对不对?那、那你能给我讲八遍小兔子的故事吗?”
谭浩蹲下来,这次没有犹豫地摸了摸他的头——这次他想记住。
“八遍?”他捏了捏忘川童的小脸蛋,“八遍哪够?咱们讲八天。”
庙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
极远极远的地方,有座直插云霄的阶梯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阶梯尽头,乌云如墨翻涌,万柄锈迹斑斑的剑悬浮半空,剑身上的刻痕在风中发出呜咽,像在诉说某个被遗忘的败者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