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盘坐的身影指尖微顿，面前泛起涟漪。淡金色的光雾翻涌成半透明界面，如揉皱的星图，浮着斑驳古篆——正是系统爆炸时融入他灵魂的陨落神格残余。
谭浩叼着根虚幻的草根，歪头看那些流动的字符，含糊嘟囔：“你说能创世，能改规则……咋就没教我怎么让一群疯子别再拜我？”
界面上古篆凝结成一行小字：“神格无此功能。”
“废话。”谭浩伸手戳了戳界面，草根在嘴角轻晃，“我要的也不是当神。”他歪倒在虚空中，单手支颌，望着界面里自己灵魂的倒影——正被无数丝线束缚，每根都牵着凡人的信仰、香火、供奉文书。
他忽然笑了，指尖按在“存在属性”一栏：“要不……我把自己删了？”
界面剧烈震颤，古篆狂闪：“警告！删除存在属性将导致概念湮灭！”
“警告个屁。”谭浩打了个哈欠，“我又不是没被系统炸过。”他屈指一弹，第一行属性“【姓名】谭浩”化作光点消散。
东域某座驿站里，小太监正捧着金漆木盒往归心宫赶。盒里是御厨新制的桂花糕，他嘴里还念叨：“九皇子最爱这口，得赶在午膳前……”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木盒忽皱起眉：“我要给谁送桂花糕来着？”
第二行“【记忆关联】”被划掉时，南境边陲的老妇正蹲在井边洗衣。她望着水面倒影突然愣住——今早还在跟邻居说九皇叔去年冬日送了十车木炭，可那些记忆如风散蒲公英，只剩一片模糊的暖意。
第三行“【因果锚点】”消失的刹那，归心宫御书房内，玄箴正攥着《圣皇起居注》核对新条例。竹简书页忽泛起白雾，“九皇叔”三字如墨入水，转瞬无痕。他指尖发抖，猛地站起撞翻茶盏：“不可能！前日还记着他教百姓开渠的法子……”
最后一行“【概念定义】·创世神\/大夏九皇子”被抹去时，整个天武大陆的空气似被抽走半拍。归心城晨钟欲响却哑；星辰仙宗的传讯飞鹤盘旋歪头：“要找谁？”；最偏远山村中，猎户墙上的“九皇子显圣”木牌“啪嗒”裂成两半。
玄箴跌撞冲上归心塔，腰间玉牌撞阶叮当。他扯嗓对塔内修士喊：“启动‘信念固存阵’！用万民香火焊死他的名字！再调三十座功德碑，把所有事刻三遍——”
“没用的。”
清冷声从塔外传来。林诗雅立于晨雾中，白衣被风掀起一角。她仰望天空，一道淡金色轨迹正消散，如被拭去的星图，“他删的不是名字，是……”她指尖轻按心口，“是我们强加给他的锁链。”
玄箴悬在阵法灵纹上的手忽泄了力。他望着彻底空白的起居注，喉结动了动：“可他明明……救过那么多人。”
“所以他才要走。”林诗雅转身时发间星辰坠微闪，“被刻在砖上、米里、每个人的梦中……那不是活着，是被制成标本供人瞻仰。”她望向归心宫方向，晨雾正散，“他想要的，不过是能安心睡个觉的清晨。”
虚空中，谭浩望着界面上最后一行属性“【自我认知】”，忽然笑出声。他伸手时，指尖淡金光芒比任何时候都温柔：“再见啦，谭浩。”
最后一点光粒消散的刹那，宇宙陷入须臾静默。所有曾念过他名字的人，皆在这一秒蹙眉，又释然摇头——似只是忘了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而在天武大陆最东边的小山村，扎羊角辫的孩童正趴院墙数星星。她突然指天喊：“娘！那颗星星刚亮起来！”
晒豆干的妇人抬头眯眼：“许是颗新落的星子。”
“它叫什么名字呀？”
“不知道呢。”妇人笑着抱下女儿，“但肯定不是什么麻烦的皇叔。”
星河深处，那团归于虚无的意识微微一颤，如风穿芦苇的轻响。这一次，他无名字，无因果，无供奉之压——唯有晨雾漫过山脊时，一片干干净净、属于自己的天空。
归心城的第一柱清香，恰从某户窗棂飘出。接着是第二柱、第三柱……如某种无声的回应，自东而西，由南至北，缕缕青烟升空，在云间织成半透明的网。无人知在祭拜谁，手却不自主地捧起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