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震得像是要炸开,叶焚歌那一掌按在自己心口的瞬间,火御之力倒灌经脉,不是往外冲,而是往里塌。她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膝盖一软,却没倒下——那股力道不是把她往下拽,是往深处拖。
眼前一黑,不是晕,是掉。
她感觉自己被塞进一条滚烫的河,水流是火,河底刻着字,她一个字都看不清,但身体记得。妖纹在皮下狂跳,像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口令。下一秒,她站在了御前殿的废墟上。
火还在烧,可这火不对劲。不是她梦里熟悉的那种慢悠悠、能让她打坐练剑的火,这火是活的,舔着她的脚踝往上爬,带着记忆的锈味。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龙袍,不是破红袍,是金线绣云雷的那种,可袍角焦了,像是刚从谁的尸体上扒下来的。
“你终于来了,容器。”
声音从废墟尽头传来。她抬头,看见“自己”坐在龙椅上,脸和她一模一样,可眼神冷得能冻住火。那人手里拿着玉简,正用朱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笔尖滴下的不是墨,是血。
“你他妈谁啊?”叶焚歌嗓子发哑。
“初代人皇。”那人抬眼,冷笑,“也是你拼命想当的那个‘宿主’。”
“放你娘的屁,我可没想当你孙子。”
“嘴硬。”那人放下笔,站起身,“你每晚来我这火宫修炼,当是福利?这是还债。你身上那点火御之力,哪一缕不是从我骨头里榨出来的?”
叶焚歌想反驳,可她张了张嘴,突然卡住。她梦里那些修炼的日子,火宫里的时间慢得离谱,十年如一日。可现在想来,她什么时候开始能御火的?什么时候剑印第一次亮的?全是从进这鬼地方之后。
“你偷学。”那人踱步走来,“可你学的,本就是你偷走的东西。”
“我偷你?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不记得?”那人忽然抬手,一挥,废墟的火墙猛地分开,露出一面燃烧的镜。
镜子里不是她,是另一个女人。
黑发,红裙,左臂有剑形胎记,眼尾一滴泪痣。她被绑在昆仑祭坛上,双手反剪,铁链嵌进皮肉。初代人皇站在她面前,披着龙袍,手里捧着一块血玉。
“唯有双生血脉,可启剑冢。”他说得深情款款,“你我血脉交融,方能镇压九幽。”
女人信了。她含着泪点头,拔下发簪,刺入心口。血涌出,凝成两枚剑印,一枚飞向人皇,一枚落在她自己胸口。
“成了。”她笑,嘴角带血,“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人皇也笑。可下一秒,他突然伸手,掐住她喉咙。
“你不过是个容器。”他声音冷得像冰,“命格归我,魂魄入土。”
女人瞳孔骤缩,想挣扎,可血已经开始倒流,从伤口回灌进祭坛。她的身体干瘪下去,像被抽空,最后化作一道血光,封进地底。
镜碎了。
火墙合拢。
叶焚歌站在原地,浑身发抖。
“现在明白了吗?”那人冷冷看着她,“你不是继承者。你是备用品。她死了,封印不稳,我就得找个新的‘妖妃骨’来补。你身上那点火御之力,根本不是天赋——是你妈的血在认主。”
“放屁!”她吼,“我爸妈是谁我不管,但老子不是谁的备胎!”
“那你掌心的剑印怎么来的?”那人冷笑,“你以为真是天赐?那是她死前最后一道血咒,留给你这‘变量之身’的钥匙。可钥匙再重要,也是被人插进锁眼用的。”
叶焚歌脑子嗡嗡响。她想起梦里那些纸条——“这届宿主废了,饭都不会做!”“北边雪原记得穿秋裤!”
以前当笑话看,现在想想,全是提醒。
“变量已激活,轮回偏移。”
她一直以为是骂她,其实是……预警。
“你骗我。”她声音发颤,“从头到尾,你们都在骗我。”
“骗?”那人嗤笑,“这叫布局。九洲需要秩序,秩序需要神。神不能有感情,不能有弱点,所以得有个‘容器’来替他活,替他痛,替他死。你,就是最新一版。”
“那楚红袖呢?”她猛地抬头,“她也是容器?”
“她是钥匙的钥匙。”那人淡淡道,“妖妃血脉代代相传,只有她能唤醒你体内的封印。她的死,不是意外——是仪式的一部分。”
叶焚歌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她想起楚红袖最后那句“用我的命,斩断轮回”。
原来不是斩断,是点燃。
“所以你们要的从来不是人皇剑。”她咬牙,“是要把我烧了,点那把火?”
“聪明。”那人鼓了两下掌,“可惜太晚了。你现在醒过来,也改变不了什么。祭坛已经认你,妖纹已经入体,你越挣扎,烧得越旺。”
“那你他妈……”她猛地抬头,眼里全是火,“管我烧不烧,老子不认这命!”
她抬手,火剑凝聚,一剑劈向那人的头。
火光炸开。
可等烟散了,那人还在,连衣服都没破。
“梦里杀不了我。”他笑,“因为你心里,早就信了我是谁。”
叶焚歌喘着,火剑在手,可手在抖。她知道他说得对。她每晚来这火宫,练功,悟道,捡纸条,可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这火宫只对她开?
她不是天选,是备胎。
是被人用完就扔的祭品。
“我不认!”她吼,火御之力全开,整座御前殿轰然炸裂,火浪冲天。
可就在这一瞬,现实中的她——睁开了眼。
双瞳全金,没有一丝杂色。
祭坛在震,地底的光流疯了一样往上涌。她站在中央,掌心剑印还按在心口,可火御之力已经失控,顺着经脉往外喷,像火山找到了出口。
“容器……我不认!”她嘴里无意识地重复,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
下一秒,火剑脱手。
不是被谁打飞,是自己飞的。剑锋一转,直劈萧寒。
萧寒刚从墙边撑起,寒剑还插在石缝里,根本来不及拔。他只能侧身,可还是慢了半拍。
剑锋划过肩头,布料撕裂,血飙出来,溅在祭坛的青铜板上。
血落处,妖纹猛地一跳,和叶焚歌身上的纹路同频搏动。祭坛中央的凹槽金光暴涨,像是在欢呼——终于,有血落进来了。
萧寒踉跄后退,手终于摸到寒剑,可他没出剑。他盯着叶焚歌的眼睛。那双本是一金一银的瞳孔,现在全是金的,像两团烧过头的火。
“焚歌!”他喊。
她没反应。
火剑在空中转了个圈,再次蓄势,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萧寒咬牙,寒气从掌心炸出,想凝冰挡一下。可他左眼还在渗血,寒域不稳,冰刚结成,就被火浪冲碎。
他只能往后退。
一步,两步。
背后是墙,没路了。
火剑再次劈下。
他抬臂格挡,寒气在手臂外凝成薄冰,可火剑一碰,冰层瞬间汽化。灼痛传来,皮肉开始焦黑。
就在剑锋要削断他手臂的瞬间——
叶焚歌的手腕,突然抖了一下。
不是她自己动的。
是她掌心的剑印,猛地一缩,像是被人从内部掐住。
火剑偏了三寸。
擦着萧寒的脖子过去,钉进石墙,剑身嗡鸣,火星四溅。
她站在原地,喘着,眼睛还是金的,可眉头皱了起来,像是在和什么东西拉扯。
萧寒靠在墙上,喉咙发紧。他看见她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话,可没声音。
然后,她抬起手,不是攻击,而是——
狠狠一拳砸向自己太阳穴。
咚的一声,闷响。
她晃了晃,没倒。
可那双金瞳,终于裂开一道缝,露出一丝银光。
“不……准……用……我……”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像是在对抗某种入侵。
火剑在墙上震了震,想拔出来再攻。
她猛地转身,一脚踹在剑柄上。
剑身断裂,半截掉地,火星溅了一地。
她站在祭坛中央,浑身是汗,妖纹还在爬,可她没再往前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剑印还在发烫,可她没再按向心口。
而是——
缓缓握紧。
指节咔咔作响。
“谁说火种……不能自己点火?”她低语,声音沙哑得不像她自己的。
祭坛的光流还在催,地底的闷响越来越急,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醒了。
她没动。
她就站在那儿,像一根烧到尽头的火柴,随时会灭,可还在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