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罐里的水咕嘟咕嘟沸腾着,氤氲的热气在冰冷的灶房里盘旋。
苏寒用筷子搅了搅罐底,确保药渣不会糊锅。
窗外的雪停了,屋檐下的冰棱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
寒丫头,药好了没?父亲的声音从老屋传来,低沉又沙哑。
马上。苏寒应了一声,用抹布垫着将药罐端下来。
药汁浓黑,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她小心地滤去药渣,倒进白瓷碗里。
热气腾上来,熏得她眼睛发酸。
老屋里奶奶半靠在被褥垛上,呼吸声像破旧的风箱。
父亲坐在炕沿,正用热毛巾给奶奶擦手。
他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老人手背上的淤青——那是输液留下的痕迹。
爸,药好了。苏寒准备上炕喂药。
父亲接过碗,试了试温度:“我来喂你奶奶吃药。”然后凑到奶奶跟前:娘,喝药了。
奶奶浑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父亲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端着药碗,动作笨拙却轻柔。
药汁顺着奶奶的嘴角流下一点,苏寒赶紧用帕子擦掉。
咳咳......奶奶呛了一下,父亲立刻把碗拿开,轻轻拍着她的背。
等呼吸平稳了,又继续喂。一碗药喂了足足一刻钟。
门外传来脚步声,母亲端着木盆进来,盆里冒着热气。该擦身子了。她说,把盆放在炕边的凳子上。
父亲默默起身让开,走到墙角蹲下,摸出烟袋,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塞了回去。
苏寒拧干毛巾,和母亲一起给奶奶擦身。
老人的身体瘦得惊人,肋骨一根根凸出来,皮肤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泛着不健康的蜡黄色。
翻个身。母亲小声说。
她和苏寒一起轻轻托起奶奶,擦拭后背。
褥疮已经结痂了,但新生的皮肉还很脆弱。
苏寒取出郑老给的药膏,小心地涂抹。
母亲突然说:明天炖点鱼汤吧,好消化。
苏寒愣了一下,点点头。
这是母亲这些天来第一次主动提建议。
她偷眼看去,母亲低垂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嘴角还是抿得紧紧的,但手上的动作格外轻柔。
擦完身子,父亲又坐回炕沿,开始给奶奶按摩腿脚。这是郑老教的,说能促进气血流通。
夜深了,屋外的风呜咽着掠过屋檐。
母亲铺好被褥,对苏寒说:你去睡吧,后半夜我来守。
苏寒摇摇头:我不困。
她在奶奶脚边蜷缩下来,把老人的双脚抱在怀里暖着。
奶奶的脚冰凉得像两块石头,浮肿得几乎看不出骨节。
扭头看到父亲靠在墙边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却始终没躺下:“爸,您先上来躺着睡会儿,有事我叫您。”
父亲原本想坚持:“不用,我靠会儿就行……”
“您照顾奶奶也得照顾好自己,家里还有一大家子等着您养活呢!”苏寒抢过话头。
“那你就先睡会儿,后半夜再替换”母亲适时地提醒。
父亲终于在炕头和衣躺下。
母亲坐在灯下缝补衣裳,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炕上的老人。
苏寒望着这一幕,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父亲虽然木讷,但对奶奶的孝心从未变过。
而母亲......她只是对自己没有期待吧……但是作为儿媳妇,该做的事一样没落下。
奶奶突然动了动,手指在空中抓挠。娘,要啥?父亲立刻惊醒,凑上前去。
......冷......奶奶气若游丝地说。
苏寒赶紧加了一床被子,母亲从柜子里找出个汤婆子,灌上热水用布包好,塞在奶奶脚边。
父亲也脱下自己的棉袄,轻轻盖在老人身上。
三人默契地忙碌着,没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