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光影彻底散去，脚下是坚实而普通的山间泥土，鼻尖萦绕着草木的清新气息，耳边是微风拂过林叶的沙沙声。宁采臣站在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回望身后，哪还有什么庄园入口、地底裂缝？唯有郁郁葱葱的山林，仿佛之前那番惊天动地的传承经历，不过是一场逼真至极的幻梦。
但他体内那浩瀚如海、奔腾不休的磅礴灵力，以及脑海中那部包罗万象的《混沌万符真经》，无比清晰地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一股强烈的郁闷感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感受着那远超普通筑基修士，甚至隐隐触摸到元婴门槛的恐怖灵力储备。这力量，若在下界，足以让他横着走，受亿万人敬仰，是真真正正、一言可决亿万生灵命运的大乘后期巨擘！
可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中界那远比下界浓郁沉重、带着无形压制的灵气涌入肺腑，时刻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筑基后期……在这片广袤无垠、强者林立的中界大地，筑基后期算什么？恐怕也就在这荒郊野岭称王称霸，随便进入一座像样点的城池，都只是底层修士的一员。
“呵呵……大乘后期……筑基后期……”宁采臣摇头苦笑，现代人的灵魂让他忍不住自嘲，“这特么的一界之差，简直是降维打击啊。连新手村都没出，就直接从满级神装掉回了连装备都穿不上的1级小号？”
巨大的心理落差如同冰冷的山泉，浇灭了他刚刚获得传承的些许兴奋。曾经的呼风唤雨、言出法随，与此刻小心翼翼、前途未卜的处境形成鲜明对比。那种挥之不去的束缚感和渺小感，让他极为不适。
但他终究不是寻常人。两世为人的经历，在下界摸爬滚打、最终登顶的坚韧，以及玄符道君传承带来的底气，让他迅速压下了心中的负面情绪。
“郁闷有个屁用！”他低声骂了一句，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活着才是硬道理。既然没死成，还白捡了这么大个机缘，那就得好好活下去，想办法把这身‘海量蓝条’转化成真正的实力！”
当务之急，是找一个落脚点，了解这个世界，融入其中，再图发展。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灵气相对浓郁、有人烟痕迹的地方走去。数日后，一座巍峨雄伟的巨城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高耸入云，其上符文闪烁，灵光隐现，散发着强大的防御气息。城门口车水马龙，各色修士御器飞行、或乘坐妖兽坐骑进出不息，繁华远超他之前到过的流云城。
城门口一块巨大的玄黑色石碑上，以古篆刻着两个磅礴大字——琅琊。
缴纳了入城所需的灵石，宁采臣步入了琅琊城。城内街道宽阔，楼阁林立，商铺如云，售卖着各种灵光闪闪的材料、丹药、法器，其品质远非下界可比。来往修士气息普遍不弱，筑基修士随处可见，甚至偶尔能感受到金丹修士毫不掩饰的强大威压。
繁华，却也等级森严。
他首先需要一份工作，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和身份伪装。制符，是他目前最拿手，也最不容易暴露真实底牌的手段。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连续询问了几家规模不小的符箓店铺。
“应聘符师？阁下可有‘符师协会’颁发的品级资格玉牌？”第一家店的掌柜上下打量着他那身依旧略显寒酸的衣衫，语气客气却疏离。
“……没有。”
“哦，那抱歉，本店只招收持有至少一品符师玉牌的道友。”
第二家店。
“无品级？呵呵，道友莫非是自学成才？不是我等不信，只是没有协会认证，这符箓品质和稳定性难以保证啊。请回吧。”
第三家店，掌柜甚至懒得废话，直接挥手让他离开。
宁采臣站在熙攘的街道上，看着那些胸前佩戴着不同样式、不同星星数量玉牌的符师昂首进出各大店铺，心中那股郁闷感再次升起，还夹杂着一丝荒谬。
“资格证？一品符师？”他简直想笑。他脑海中装着足以惊动整个中界符箓界的无上传承，能绘制威力堪比金丹的“紫电神符”，甚至触摸到了一丝“虚空画符”的门槛，却因为缺少一张薄薄的玉牌，被拒之门外？
这就好比一个诺贝尔奖得主，因为没有小学毕业证而找不到工作一样讽刺。
但他知道，愤怒无用。这就是规矩，是这个世界运转的秩序的一部分。在拥有打破秩序的实力前，只能选择暂时遵守，或者……绕开它。
他不再盯着那些光鲜亮丽的大店铺，转而将目光投向那些偏僻小巷里、看起来生意清淡、甚至有些破旧的小作坊。
终于，在一条名为“青竹巷”的僻静小巷深处，他找到了一家名为“墨韵斋”的小店。店铺门面不大，却收拾得异常干净雅致。门楣上挂着一串小小的、用不知名灵玉雕刻的风铃，微风拂过，发出清脆悦耳、却能宁心静神的叮咚声。
店内光线柔和，货架是上了年头的灵檀木，上面摆放的物品并不多，但每一样都颇具巧思。有几叠质地均匀的初级符纸，几盒灵气盎然的朱砂，几支保养得极好的符笔，还有一些精心制作的符箓半成品和几件古意盎然、却看不出用途的小摆件。整个店铺弥漫着一种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檀香和墨香。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柜台后那位正在低头翻阅一本玉简的女子。
她身着一袭简单的月白色法衣，却难掩其窈窕身姿。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碧玉簪松松绾住，几缕发丝垂落颈侧，更添几分柔美。肌肤胜雪，在店内柔和的光线下仿佛泛着温润的光泽。她眉眼低垂，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翘，唇色淡粉，如同春日初绽的桃花瓣。
她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缓缓抬起头。
宁采臣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一张怎样倾国倾城的脸？美得近乎不真实，仿佛不属于这凡尘俗世。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如秋水寒潭，深邃若夏夜星空，带着一种似乎能看透人心、却又淡然出尘的奇特气质。她的修为似乎并不高，大约在筑基中期左右，但周身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而悠远的气韵。
“道友需要些什么？”她开口，声音清冷悦耳，如同玉珠落盘，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宁采臣定了定神，压下心中因对方容貌而产生的瞬间惊艳，拱手道：“打扰店主，在下并非顾客，是想问问……贵店是否需要符师？”
“符师？”女子放下玉简，那双清澈的眸子在宁采臣身上打量了一下，目光平静无波，“阁下可有符师协会的品级玉牌？”
又来了。宁采臣心中苦笑，面上却保持平静：“在下初至琅琊城，尚未进行考核认证。”
女子闻言，并未像之前那些掌柜般立刻拒绝，只是轻轻颔首，语气依旧平淡：“既无品级，墨韵斋怕是无法提供符师的职位。小店利薄，雇不起人的。”
宁采臣岂会轻易放弃，他上前一步，目光诚恳地看着对方：“在下虽无品级，但对制符一道确有心得。店主可否给在下一个机会，现场绘制一张，一试便知。若不入眼，在下立刻离去，绝无怨言。”
女子抬眸，再次仔细地看了宁采臣一眼。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与其实力似乎不太相符的自信与沉稳。她沉吟片刻，纤纤玉指从柜台下取出一套最普通的符笔、朱砂和符纸。
“既如此，便绘制一张最基础的‘清心符’吧。”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宁采臣点点头，走到旁边的案桌前。他没有动用任何花哨的技巧，甚至刻意将灵力波动压制到最低，专注的神情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宗师气度。提笔，蘸墨，落笔。
动作行云流水，笔走龙蛇，仿佛演练过千万遍。符文线条流畅而精准，每一笔都蕴含着独特的韵律，灵力注入均匀而稳定，没有丝毫外泄。
片刻之后，符成。
一张看似普通，却笔触完美、灵气内蕴的“清心符”置于案上。
女子一直安静地看着，当宁采臣落下最后一笔时，她那平静如水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她走上前，伸出两根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拈起那张符箓。
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注入。
嗡！
符箓之上，瞬间荡漾开一圈柔和而纯净的白光，一股令人心神宁静、杂念顿消的清凉意韵弥漫开来，效果远比市面上的标准清心符强上数成，而且灵力结构异常稳定完美！
女子抬起眼帘，再次看向宁采臣，清冷的目光中多了一抹审视和探究。“道友这手清心符……功底非同一般，绝非寻常散修所能及。为何不去协会考核品级？”
宁采臣面色不变，早已想好说辞：“家中长辈传授了些许皮毛，嘱托在外需低调行事，不宜张扬。初来宝地，只求一安身立命之所，赚取些许修行资粮即可。”
女子沉默了片刻，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眸子在宁采臣脸上停留了几息，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最终，她轻轻将符箓放回案上。
“我姓苏，苏晚晴。是这墨韵斋的店主。”她缓缓道，“小店的确不需要专职符师。不过……阁下若愿意，可将绘制好的符箓放在此处代售，所得灵石，七成归你，三成归店。店内后院有一间闲置的杂物房，虽简陋，也可暂居，每月需另付五块下品灵石租金。”
条件算不上优厚，甚至有些苛刻，但至少提供了一个安身之处和一个相对稳定的收入来源，更重要的是……足够低调。
宁采臣看着眼前这位美得惊心动魄却又气质清冷神秘的店主，没有任何犹豫，拱手道：“多谢苏店主。在下宁采臣，愿意。”
苏晚晴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从柜台下取出一把略显陈旧的钥匙，递给宁采臣：“后院左边那间。需要什么基础材料，可先从店里支取，从后续收益中扣除。”
她的态度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既不热情，也不冷漠。
宁采臣接过钥匙，再次道谢，便向后院走去。
推开那间狭小却干净的房间门，宁采臣轻轻呼出一口气。新的身份，新的起点，虽然看起来依旧是从底层开始，但似乎……与之前预想的，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同。
那位神秘的苏店主，绝非常人。她那清澈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讶异和审视，可没逃过他的感知。
“墨韵斋……苏晚晴……”宁采臣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有点意思。这琅琊城，看来不会太无聊了。”
他的隐修生活，就在这间小小的杂物房和一位绝美店主的旁观下，悄然开始了。平静的表面下，似乎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