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中的电弧越来越密集，夜澜的手掌依旧向上摊开，指尖微微颤抖。那道雷还没有落下，但他已经感觉到了压迫。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压得胸口发闷，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刀子。
他没有动，也不能动。天劫一旦引动，天地气机就会锁死渡劫者的位置。他只能等，等那一击劈下来。
高台四周的地面开始龟裂，一道道细长的裂缝从他脚下蔓延出去。墨色云纹长袍的残片被气流卷起，露出大片焦黑与新生血肉交错的皮肤。右脸的旧伤在雷光映照下泛出暗金色，像是被重新烙印过。
东侧，幽瞳趴在地上，尾巴缓缓展开。她的动作很慢，每摆一下都像是耗尽力气。空间微隙在她面前撕开一条细线，刚成型就被余波震碎。她咬住嘴唇，再次催动灵力，三尾齐甩，终于撑开一道不稳定的裂口。
西边，雷嗔单膝跪地，双手撑着骨鞭。他的雷翼只剩骨架，缠绕的电弧噼啪作响。足尖渗出的血混着焦味，在地上烧出几个小洞。他抬头看了一眼劫云中心，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
第一道雷落了。
银蓝赤金三色交织的雷柱从漩涡核心直冲而下，速度快得看不见轨迹。整座主峰剧烈一震，山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雷光贯穿夜澜头顶百会穴的瞬间，他的身体猛地弓起，七窍同时溢出血丝。
经脉寸断。
痛感如潮水般涌来，不是一阵一阵，而是持续不断的撕裂。冰雷焚天三股力量在他体内乱窜，原本构建好的导流通道瞬间崩塌。他想稳住灵力，却发现连意识都在颤抖。
前世的画面突然闪现。
寒渊底部的黑暗，丹田被刺穿的剧痛，叔父站在崖边冷笑的脸。母亲的耳坠在空中碎裂，化成点点星光消散。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争什么？不过是个废物。”
他牙关紧咬，嘴里传来血腥味。几颗牙齿在压力下直接崩碎，碎片划破舌头。眉心塔纹忽然发热，一道微弱的感应掠过识海——第二道雷将在三十息后降临，落点偏左三尺。
这是幻天塔第六层最后的反馈。
他用尽全力调动残存灵力，在断裂的经络间强行开辟一条新路。右臂的旧伤处传来钻心疼痛，那是被雷劫灼伤多年未愈的地方。他把部分雷能导入其中，肌肉组织在毁灭与重生之间反复交替。
幽瞳咳出一口血，月牙簪出现明显裂痕。她面前的空间裂隙越来越窄，余波冲击一次比一次强。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但她不能退。只要她在，就不能让任何一丝雷浪靠近夜澜。
雷嗔怒吼一声，将骨鞭深深插进岩地。他双足发力，残存的雷翼炸开成网状电弧，形成一道不完整的屏障。西面袭来的余波撞上电网，爆发出刺目火花。他的手臂抽搐不止，肌肉一块块跳动，像是随时会炸开。
“再来！”他嘶吼，“有我在，谁也别想打断他！”
话音未落，又一波冲击袭来。他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虎口崩裂，鲜血顺着骨鞭流下。但他没松手，反而把身体压得更低，用脊背扛住下一波压力。
夜澜的身体已经开始焦黑，皮肤表面不断剥落又再生。头发被雷火烧得参差不齐，右脸的伤痕却越来越亮，像是有东西在皮下流动。他的呼吸几乎停止，全靠本能维持心跳。
那个声音又来了。
“放弃吧，你根本赢不了。”
是叔父的声音。
也是他自己曾经的想法。
他睁不开眼，但心里清楚。这不是复仇的终点，也不是命运的审判。这是他选的路，没人逼他走到这里。
他用仅存的意识在心底说：“我不是为了你们才活着的。”
“我是为了我自己。”
体内最后一丝紊乱的灵力被强行归拢，顺着新建的通道冲向右臂。焦黑的皮肤裂开，露出底下泛着金属光泽的新肉。那条废了多年的经脉，在雷能淬炼下开始复苏。
幽瞳的尾巴抖了一下，终于支撑不住，重重摔在地上。她的嘴角不断流血，视线开始模糊。但她还是抬起头，看向夜澜的方向。哪怕看不清，她也要确认他在那里。
雷嗔的雷翼彻底碎裂，电弧在周身乱跳。他的耳朵在流血，眼球布满血丝。他靠着骨鞭撑住身体，头低垂着，喘得像条濒死的狗。可每当余波逼近，他还是会抬手，打出一道残余雷劲。
没有人退。
也没有人喊停。
第一道雷还在持续轰击，天空的漩涡没有丝毫减弱。夜澜的身体已经看不出原形，只有眉心塔纹始终发烫，像是一盏不灭的灯。
他的右手忽然动了一下。
手指蜷缩，抓住了地面的一块碎石。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缝里渗出血泥。
幽瞳看见了这个动作。
雷嗔也看见了。
他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们知道，他还活着。
而且还在战斗。
远处的玄尘子站在残破的战场上，抬头望着劫云。他的左脸黑线剧烈蠕动，苍冥剑上的混沌物质滴落在地，发出腐蚀声响。他没有上前，也没有下令进攻。他知道，这一刻谁都无法干预。
这是天罚。
也是蜕变。
夜澜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
声音很轻，却被雷声盖住。
但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等待死亡的平静，也不是背负仇恨的执念。
是一种更简单的东西。
叫清醒。
他现在明白了一件事。
幻天塔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复仇。
而是让他看清自己到底是谁。
雷光中，他的右手慢慢抬起，掌心朝上，和之前一样。
但这一次，不是在接。
是在迎。
幽瞳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一股力量按回地面。她不甘心，指甲抠进泥土，一寸一寸往前爬。
雷嗔咳出一口血沫，把骨鞭拔出来，拄在地上。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印。
他们都想靠近。
哪怕只能离他近一点。
天空的雷柱依然没有停下。
夜澜的右臂已经完全重塑，新生的皮肤下流动着银蓝色的光。他的呼吸变得微弱，但心跳稳定。
三十息快到了。
第二道雷即将落下。
他的手指微微张开，对准了劫云中心。
就在这时，幽瞳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闻到了谎言的味道。
来自战场深处。
来自某个正在靠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