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挤过狭窄缝隙的瞬间,苏晓预想中的压抑与拥挤并未出现 ——
取而代之的,是一处骤然开阔的奇异空间,仿佛从狭窄的巷弄突然踏入了宽敞的厅堂。
外界魔渊那令人窒息的魔气嘶嚎与阴寒压迫感,在踏入空间的刹那便彻底消失,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空气中没有了刺鼻的腐臭与冰冷,反而透着一股异常清新的气息,却又夹杂着一丝陈腐的、仿佛时间在此停滞了万年的尘埃味道,既陌生又诡异。
头顶没有熟悉的黑暗或天空,只有一片朦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穹顶,那光芒不刺眼,却足以照亮整个地下洞穴,让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可见。
洞穴面积不算巨大,约莫只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地面平整,铺着某种早已失去光泽的浅色石板,石板缝隙中生长着几株同样散发着微光的不知名小草。
洞穴正中央,矗立着一面高达数丈、宽约两丈的巨大石壁 ——
石壁表面光滑如镜,却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灰色,触手冰凉,隐隐能感受到其中流淌的微弱能量。
石壁前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具早已化作白骨的尸骸,有的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双手结着早已模糊的印诀;
有的则呈现出挣扎的姿态,骨骼扭曲,仿佛临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
显然,这些人已在此坐化了不知多少岁月。
他们的白骨旁,零星散落着一些早已灵光尽失、腐朽不堪的法宝残片,有的是断裂的剑刃,有的是破碎的玉佩,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最终的陨落。
这里,就是上古遗迹的核心所在?
苏晓握紧了手中那枚冰冷的玉符,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耳朵竖起,感知着每一丝细微的能量波动 ——
没有预想中的攻击,没有隐藏的陷阱,甚至连风的流动都异常微弱,只有那面巨大的石壁,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磁石般直指人心的吸引力,让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小心翼翼地朝着石壁靠近。
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脚下石板传来的冰凉触感,以及空气中那股陈腐气息愈发浓郁。
离石壁还有三步距离时,她停下脚步 ——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那看似光滑的石壁表面,并非完全平整,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水波流淌般的银色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在微光下隐隐流动,只是之前距离太远,未曾察觉。
当她站定在石壁正前方,凝神望向那些银色纹路时 ——
异变,骤然发生!
石壁表面的银色纹路瞬间活了过来,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以她的目光落点为中心,荡漾开一圈圈泛着微光的涟漪!
紧接着,一股无形无质、却庞大到无法抗拒的力量,如同潮水般从石壁中涌出,瞬间笼罩了她的全身!
这股力量并非针对她的身体,没有带来任何疼痛或压迫,却直接穿透了她的肉身,侵入她的识海,如同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她灵魂深处最柔软的弦。
眼前的洞穴、石壁、白骨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滚着白色雾气的空间。
雾气浓郁,看不清远方,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暖,与魔渊的冰冷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诱惑的、温和得如同春日暖阳的声音,直接在她的灵魂深处响起,没有任何声源,却清晰地传入她的意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怜悯与安抚:
“迷途的羔羊…… 你不属于这里…… 你本不该承受这些苦难……”
话音落下,迷雾中开始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 那是她无比熟悉的现代都市景象: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汽车鸣笛声与行人的交谈声交织;
夜晚的城市霓虹闪烁,高楼大厦的灯光如同繁星;
她曾经住过的那间小小的出租屋,书桌上还放着她没看完的小说,电脑屏幕亮着熟悉的游戏登录界面,半包没吃完的番茄味薯片随意地放在键盘旁;
手机屏幕弹出消息提示,是闺蜜发来的周末聚会邀请,文字里满是调侃与亲昵;
还有父母打来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唠叨声虽然琐碎,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暖……
这些画面如同电影般在迷雾中流转,每一个细节都真实得仿佛触手可及,勾起了她心中最深处的思念与渴望。
“看啊…… 这才是你的世界,你的真正归宿……”
那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令人沉醉的安抚力量,如同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她的灵魂,
“那里没有杀人的魔物,没有阴寒的魔气,没有永无止境的痛苦与囚禁,只有平凡却安稳的生活,只有你熟悉的一切…… 回去吧…… 只要你愿意放下这里的一切,放弃抵抗,你就能回到那个温暖的世界,回到你本该拥有的人生……”
强烈的归属感与安宁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
回去…… 多么诱人的选择!
只要一个念头,就能摆脱这该死的穿越,摆脱这暗无天日的魔渊,摆脱那个掌控她命运的云澜,回到那个虽然平凡、却充满安全感的生活中去……
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沉入这片温暖的幻象之中。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另一组画面,如同倔强的礁石,猛地刺破了温暖的迷雾,带着冰冷的温度与血腥的气息,强行闯入她的识海 ——
是云澜那双猩红的、承载了太多痛苦与冰寒的眸子,在魔渊的黑暗中,曾无数次为她挡住未知的危险;
是他在魔物突袭时,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硬生生承受下那道足以致命的阴寒黑芒,后背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残破的白衣;
是他在魔气反噬最严重的夜晚,无意识地靠在她怀中,微弱地呓语着 “冷”,流露出的、从未有过的脆弱;
是他为她取 “晓月” 道号时,那双晦暗难辨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认真;
是两人在魔物群中背靠背作战时,那短暂却真实的信任,是他将后背交给她时,那份无声的托付……
这些画面带着刺骨的寒冷、浓重的血腥,以及一种扭曲却真实存在的牵绊,与那温暖安宁的现代幻象形成了尖锐而激烈的对比,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即将沉沦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
“不……”
苏晓听到自己的灵魂发出挣扎的嘶吼,声音微弱却坚定,
“那不是全部!这里的一切,也不是虚假的!”
那温和的声音瞬间变得急切起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仿佛在斥责她的 “执迷不悟”:
“愚蠢!你清醒一点!留在这里,你不过是他对抗心魔的工具,是他疗伤的容器,最终只会成为这无尽黑暗中的陪葬品!看看那些尸骸!他们也曾像你一样,试图在这遗迹中寻找生机,最终却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这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随着话音落下,石壁前那些白骨的影像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它们的骨骼上甚至浮现出了生前痛苦挣扎的虚影,充满了死亡的警示与恐惧的气息,仿佛在无声地告诫她: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回去!”
那声音如同洪钟般在她的识海轰鸣,震得她神魂欲裂,
“回到你的世界去!这是你唯一的生路!”
回去吗?
回到那个没有魔气、没有危险、也没有云澜,更没有 “晓月” 这个身份的世界?
回到那个虽然温暖,却早已成为 “过去” 的生活中去?
那这里的一切,她经历的痛苦、挣扎、妥协,甚至是与云澜之间那复杂的牵绊,又算什么?
就在这意识的悬崖边缘,苏晓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重重迷雾,仿佛直视着那个无处不在的声音,用尽所有力气,从灵魂深处呐喊出声:
“我是苏晓!但我也是晓月!”
“那个世界是我的过去,是我无法忘记的回忆!但这里 ——!”
她伸出手,指向那些与云澜相关的、充满痛苦与挣扎却无比真实的画面,声音带着泪水的哽咽,却异常坚定,
“这里有我走过的路!有我亲身经历的一切!有我需要面对的现实!有我…… 放不下的人!”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苏晓自己都愣住了 —— 放不下的人?
她放不下的,竟然是那个冷酷、反复无常、甚至将她视作 “容器” 的云澜?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她的识海炸响,让她心神剧震,却也如同一把锋利的利剑,瞬间劈开了笼罩在她意识中的重重迷雾!
那些温暖的幻象开始扭曲、破碎,而那些与云澜相关的画面,却变得愈发清晰 ——
她终于明白,无论她多么渴望回到过去,她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享受平凡生活的苏晓了。
在魔渊的这段日子,在与云澜的相处中,她早已成为了 “晓月”,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轰 ——!”
眼前的所有幻象如同镜花水月般轰然破碎,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识海之中。
那诱惑的声音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带着浓浓的怨怼,彻底消失不见,再也没有了任何踪迹。
苏晓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面光滑的石壁前,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向石壁 ——
表面的银色涟漪已经平息,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 “问心” 考验,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但掌心传来的玉符温度,以及识海中残留的清晰记忆,都在告诉她:她通过了考验。
一场针对灵魂与本心的 “问心” 之考。
她没有沉溺于过去的幻梦,而是选择了面对此地的现实,选择了接纳 “晓月” 这个身份,也接纳了这段充满痛苦却真实的经历。
也就在她通过考验的刹那,石壁中心位置,一点柔和的白光亮起,那光芒如同初生的朝阳,温暖却不刺眼。
白光缓缓扩大,最终凝聚成一枚巴掌大小、古朴无华的令牌 ——
令牌非金非木,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乳白色,表面刻着一个古老而晦涩的文字,笔画简单却充满力量,正是苏晓在之前缝隙边缘见过的古老符文之一,她虽不认识,却能隐约感受到其中蕴含的 “净化” 之意 —— 那是一个 “净” 字。
令牌悬浮在石壁前,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仿佛在等待她的取用。
与此同时,在遗迹之外,魔渊崖底的缝隙旁,一直静立不动的云澜,仿佛心有所感般,猛地抬眼望向缝隙深处。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那波动中没有冷漠,没有警惕,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如同在等待某个重要的结果。
他伸出手,指尖萦绕的冰蓝灵光微微颤抖,显然,他能通过那枚玉符,感知到苏晓在遗迹中的状态变化,却无法知晓具体经历。
遗迹的考验,映照的是最真实的本心。
而苏晓的心,在经历了恐惧、妥协、挣扎与自我怀疑后,终于在这场问心之考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主动地,做出了属于她自己的选择 ——
不是被迫妥协,不是为了生存,而是遵从本心的接纳与坚守。
这选择,不仅改变了她自己的命运轨迹,也悄然牵动了缝隙之外,那个一直掌控着一切的男人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