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那番别出心裁的“疏导”与“引导”,如同在干涸龟裂的土地上引入了一道滑润的溪流,虽然无法改变贫瘠的本质,却带来了短暂的生机与宝贵的喘息。
云澜体内那毁灭性的能量冲突被强行缓和,带来的最直接变化,是他终于能够陷入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沉睡的休憩。
不再是之前那种意识紧绷、与魔气和痛苦对抗的“假寐”,而是真正放松下来的、恢复元气的沉睡。
他依旧靠在窗边的竹椅上,头微微后仰,墨发垂落,露出线条清晰而冷峻的下颌。
那双猩红的眸子紧闭着,长睫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眉心虽然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却不再紧蹙。
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不再是之前那种压抑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微弱。
阳光透过窗棂,暖融融地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仿佛为他冰冷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一刻,他身上那股迫人的威严与冰冷的疏离感消散了许多,显出一种难得的、近乎脆弱的宁静。
苏晓坐在不远处的蒲团上,一边调息恢复着方才巨大的消耗,一边静静地望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安然“入睡”的模样。
不再是警惕的雕塑,不再是挣扎的困兽,只是一个疲惫到极致、终于得以休憩的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与心安,悄然在她心底蔓延。
能让他得到片刻的安宁,她之前所有的冒险与努力,便都值得。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或许是沉睡中意识放松,对身体的掌控力减弱,又或许是那三种毁灭能量虽被引导内耗,但其本质的侵蚀性依旧存在。
在云澜沉睡约莫一个时辰后,他搭在椅扶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颤抖。
紧接着,他平稳的呼吸出现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紊乱,眉心也重新蹙起,仿佛在梦中依旧遭遇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苏晓立刻警觉起来。
她轻轻起身,走到他身边,没有立刻动用力量去干预,只是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他额前一缕被薄汗濡湿的发丝。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莲火特有的、温和纯净的气息。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
云澜那原本有些紊乱的呼吸,竟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他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甚至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向着她指尖的方向偏了偏头,仿佛在追寻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与安抚。
那是一个全然依赖的、近乎本能的动作。
苏晓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酸涩而柔软的情绪瞬间溢满胸腔。
这个强大到令人战栗、骄傲到不屑解释的男人,在意识沉沦的深处,竟然会……依赖她的触碰?
这个认知,比任何直白的话语都更让她震撼。
她缓缓地、更加轻柔地,用指腹抚平他眉心的褶皱,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那只微微颤抖、冰凉的手,轻轻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她的手温暖,因为常年修炼和运用莲火,带着一股融融的暖意。
而他的手,冰冷,修长,指节处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此刻却无力地任由她握着。
当她的温暖包裹住他的冰冷时,云澜周身那隐隐又要躁动起来的气息,如同被驯服的野兽,再次缓缓平息了下去。
他甚至还无意识地回握了一下,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依恋。
苏晓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中百感交集。
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她在依赖他。
依赖他的庇护,依赖他的指点,依赖他带来的安全感。
直到此刻,她才真切地意识到——
依赖,是双向的。
他依赖她的莲火疗伤,依赖她的五行调和之力缓解痛苦,依赖她的存在带来的那一点微弱的生机与牵绊,甚至……依赖她这微不足道的触碰带来的安抚。
他并非无所不能。
在那坚硬冰冷的外壳之下,他同样伤痕累累,同样需要支撑,同样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这份认知,并未削弱云澜在她心中的强大形象,反而让他变得更加真实,更加……让她心疼。
她握紧了他冰冷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一点点驱散那刺骨的寒意。
阳光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将交握的手映照得格外清晰。
一个在沉睡中无意识地依赖。
一个在清醒中坚定地守护。
身份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
唯有彼此之间那无声流淌的依赖与信任,如同无形的丝线,将两人的命运更加紧密地编织在一起。
苏晓知道,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他的伤势依旧沉重,外界的风波并未平息。
但至少此刻,在这静谧的晓月峰上,他们互相依存,彼此支撑。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