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济堂密室的药香被雨水浸得发潮，云苏微刚要探手去触小桃右肩那团黑血，便见那暗红旋涡突然扭曲成蛇形，顺着少女苍白的手腕蜿蜒而上。
小桃！她指尖刚碰到对方发烫的额头，昏睡中的侍女突然发出压抑的呜咽，断袖下的残肢竟以诡异的角度扭曲起来，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啃噬。
云苏微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心火印的逆转形态，她曾在归墟会残卷里见过描述：当被种下蛊印的人产生强烈自毁倾向，蛊毒便会反噬宿主，将其化作活蛊容器。
她反手从袖中抽出七枚银针，银芒掠过烛火时带出冷光。定魂！随着低喝，银针精准刺入小桃头顶百会、风府等七处大穴。
可预想中银针入体的阻滞感并未出现，七枚细针竟如触到活物般地弹开，钉在密室青砖墙上，尾端还在微微震颤。
系统提示在识海无声震动，那串淡蓝色的警告文字刺得她太阳穴生疼：检测到影心术激活，宿主记忆融合进度异常，原主意识侵占风险+30%。云苏微猛地攥紧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早该想到，缝娘虽死，但归墟会的手段绝不会只停留在明面上。
小桃跟了她三年，是原主最信任的贴身侍女，若连她都被埋下......
姑娘！外间传来宝儿急促的脚步声，青布门帘被掀起时带进水汽，城南张真人请到了！
云苏微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
她转身时已恢复惯常的冷静，只是眼底那簇暗火比平日更烈：请他进来。
门帘再动时，进来个穿月白道袍的清瘦男子。
张无相的照魂镜用黑布裹着搭在臂弯，发间木簪沾着雨珠，见云苏微时先拱手：苏姑娘，上月小徒坠崖，是贵医馆的金疮药救了他。
张真人言重。云苏微指了指床榻上的小桃，劳烦看看她。
张无相解下黑布，千年青铜镜映出一室昏黄。
镜面刚对准小桃，云苏微便听见细微的碎裂声——不是器物，而是某种无形的屏障。
镜中原本该映出小桃的倒影，此刻却浮起九道半透明人影，个个面容模糊，喉间发出含混的低语：你救不了她......不如毁了她......
这是执念寄生。张无相的指尖抵在镜沿，指节发白，每道影子都是被这丫头救过却没能活下来的人。
他们死时带着对这世间的怨，对医者的恨，被归墟会的影心术收集，种进她识海。
如今这些怨毒要反噬宿主了。
云苏微的手按在胸前金鼎上。
玉扣贴着肌肤发烫，那是她与系统的连接点。双心模式，启动。她默念指令，眼前景物突然蒙上一层冷白滤镜——善念被剥离成一团暖光悬浮在识海角落，余下的只剩绝对的理性与冷静。
她取出银针刺破左手食指，血珠坠在镜面上，绽开细小的花。我要她最后清醒时的记忆。
镜光暴涨如昼。
云苏微看见幻象里的小桃：雨夜里跪在苏济堂药房外，听着屋内传来她压抑的咳嗽声——那是她为离玄烬试药时咳血的夜。
少女突然起身冲进雨幕，发辫上的木簪被风吹落也顾不得捡，最终在城郊废园的青石板上叩出声响：归墟会的先生，我求你们......让我成为她的影子，替她挡灾，替她死。
傻丫头。云苏微的理性面无表情，可识海深处那团暖光却灼得眼眶发酸。
她转身从药柜取出十二枚金针，针尾系着细红绳，张真人，借镜一用。
照魂镜被悬在小桃床榻正上方，镜面折射的光锥恰好罩住少女。
云苏微执针的手稳如磐石，第一枚刺入手太阴肺经别：你说我必死？
可我还站在这里。镜中第一道影子发出尖啸，化作黑雾消散。
第二枚针入足阳明胃经别：你说众生无救？
苏济堂外每日有三百人等我施药，他们还在等。第二道影子碎裂成星屑。
第三枚、第四枚......每说一句话，小桃身上的黑纹便淡一分。
当最后一枚针没入足厥阴肝经别时，云苏微咬破舌尖，将混着同心续命丹残渣的血喂进小桃口中：你要替我恨，那就恨到底——但你不许死。
小桃的睫毛剧烈颤动。
她缓缓睁眼，原本灰败的瞳孔里重新有了光。
右肩断口处，最后一丝黑血化作金蝶振翅，没入她心口。
姑娘......小桃的声音沙哑如锈，却带着劫后余生的清透，我梦见好多人骂你，可你站在光里，说要给他们开药......
云苏微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她转头看向张无相，对方正将照魂镜重新裹进黑布：苏姑娘，今日你救一人，明日便会有百人效仿——用自毁的方式你。
这世道，怕是要疯。
话音未落，远处钟楼传来沉闷的钟声。
云苏微胸前的金鼎突然嗡鸣，一道金光投在墙上，映出北境战报的残影：尸龙军破三关，领军少年额心烙心火印......
小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声道：那印子......和我刚才身上的好像。
云苏微没有说话。
她望着金鼎投影里那个戴青铜面具的少年，看着他身后翻涌的黑雾，突然想起三日前凤仪宫前，太后摸着她发顶说的话：这世道的裂痕，要用血来补。
窗外的雨还在下。
苏济堂外的青石板上，不知何时多了排湿脚印，从街角延伸到医馆门口，又消失在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