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血腥味被晚风吹散。
东方玄天走出阴影,重新汇入人流。
方才那七具温热的尸体,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的心,没有半分波澜。
杀戮,于他而言,已如呼吸般自然。
城西,醉仙楼。
与城南的鱼龙混杂不同,这里的街道宽阔洁净,行人衣着光鲜,往来的车马都透着一股富贵气。
醉仙楼,更是这片富贵地的核心。
楼高七层,通体由珍贵的金丝楠木搭建,飞檐翘角,悬挂着数百盏明亮的琉璃灯,将半边夜空都映照得一片通明。
酒香,肉香,混杂着女子的娇笑声,隔着一条街都能清晰听见。
这里是青阳郡城最顶级的销金窟。
东方玄天走到楼前,抬头看了一眼。
门口,两名身穿黑色劲装,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护卫,如两尊铁塔,拦住了去路。
炼气八重。
看家护院的,都有这种修为。
他迈步,就要进去。
“站住!”
左侧的护卫,伸出长戟,冰冷的戟尖,几乎要触碰到东方玄天的胸口。
“眼瞎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护卫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臭虫,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衣衫褴褛,浑身土腥味,滚远点,别脏了我们醉仙楼的地!”
东方玄天停下脚步,兜帽下的目光,落在那根长戟上。
“我要进去。”
他的声音,很平静。
“进去?”另一个护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小子,你知道在这里吃一顿饭,要花多少钱吗?”
“把你卖了,都付不起一道菜钱!”
“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们哥俩,把你腿打断,扔进臭水沟里!”
东方玄天没有动。
他只是抬起眼,看了那护卫一眼。
那护卫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洪荒凶兽盯住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但他很快,又将这丝恐惧压了下去。
这里是醉仙楼!
背后是郡守府!
他怕个屁!
“看什么看!小杂种,找死不成!”
恼羞成怒之下,他竟真的挥动长戟,用厚重的戟杆,狠狠砸向东方玄天的肩膀!
这一击,他用了五分力。
足以将一个普通人的肩骨,砸成粉碎!
周围,一些路过的富家公子和小姐,都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喜欢看这种戏码。
看高高在上的权势,如何碾压卑微的蝼蚁。
然而,预想中骨骼碎裂的声音,没有响起。
东方玄天,只是简简单单地,抬起了左手。
他伸出两根手指。
食指,中指。
就那么轻轻地,夹住了砸来的戟杆。
嗡——!
长戟的冲势,骤然停止!
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量,在两根手指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的玩具。
那个护卫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想要将长戟抽出,或者再前进一寸。
可那两根手指,就像是神铁浇铸的山岳,纹丝不动!
“你……”
他惊骇欲绝。
“聒噪。”
东方玄天吐出两个字。
他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的声响!
那柄由百炼精钢打造的长戟,竟被他,用两根手指,硬生生,掰断了!
断裂的戟杆,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残影。
“噗!”
狠狠地,戳进了那护卫的肩窝!
“啊——!”
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夜空。
那护卫握着血流如注的肩膀,踉跄后退,一屁股瘫倒在地,眼中只剩下恐惧。
另一个护卫,吓得魂飞魄散,握着长戟的手,抖得像筛糠。
周围看戏的人,脸上的笑容,也全部僵住。
东方玄天随手扔掉断戟。
他看向那个完好的护卫,声音冰冷。
“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那护卫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哼!好大的胆子!”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楼内传来。
一个穿着管事服饰,鹰钩鼻,眼神阴鸷的中年男人,带着十几名护卫,快步走了出来。
他的气息,赫然是炼气九重巅峰!
“敢在我醉仙楼门前伤人!不管你是谁,今天,都得把命留下!”
他大手一挥。
“拿下!”
十几名护卫,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东方玄天站在原地,兜帽下的眼神,已经没了耐心。
他正准备,将这些苍蝇,全部拍死。
他从怀里,摸出了那枚紫金令牌。
随手,向前一抛。
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紫金色的流光,不偏不倚,落在了那个管事面前。
“叮。”
一声轻响。
管事低头一看。
当他看清令牌上那个龙飞凤舞的“天”字时,他那张阴鸷的脸,瞬间,血色尽褪!
“天……天字令!”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变得尖锐而扭曲!
万宝阁,最高等级的贵宾令!
见此令,如见阁主亲临!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被兜帽笼罩的身影,眼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凶狠,只剩下无边的惶恐!
“住手!都给我住手!”
他发出一声嘶吼,冲上去,一脚一个,将那些已经扑到近前的护卫,全部踹翻在地。
然后,他连滚带爬地,扑到东方玄天面前。
“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客!求贵客恕罪!求贵客饶命啊!”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地,用自己的额头,去撞击冰冷的地面。
“砰!砰!砰!”
几下功夫,已是头破血流。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看傻了。
前一刻还杀气腾腾的管事,下一刻,就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那枚小小的令牌,到底是什么东西?
东方玄天没有去看他。
他只是迈开脚步,越过他,向着那扇朱漆大门,走了进去。
从始至终,没有再说一个字。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那个管事,才敢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和鲜血,看着地上那个还在哀嚎的护卫,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废物东西!”
他一脚踹在那护卫的断臂上。
“来人!把这两条没长眼的狗,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
醉仙楼内,是另一个世界。
檀香袅袅,琴音悠扬。
地面铺着柔软的火狐绒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一个个身姿曼妙的侍女,端着玉盘,如同蝴蝶穿花,游走在珠帘玉柱之间。
东方玄天走进大厅,浓郁的酒气和脂粉气,扑面而来。
他的目光,直接扫向二楼。
那里,临窗最好的位置,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
一群锦衣华服的青年,正围坐在一起,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坐在主位的,正是赵坤。
他左拥右抱,满面红光,正端着一杯酒,意气风发。
“哈哈哈哈!李兄,刘兄!”
“我跟你们说,那个叫东方玄天的小杂种,就是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我赵家的护卫,已经出动!不出一个时辰,就能提着他的头,回来见我!”
坐在他下首的,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华服青年,是李家的嫡子,李铭。
另一个身材微胖,笑容和善的,则是郡守府主簿的儿子,刘敬。
李铭闻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赵兄好手段,一枚筑基丹的悬赏,就让全城的亡命徒都为你卖命,佩服,佩服。”
刘敬也举杯笑道:“赵兄马到功成,我在这里,就先预祝赵兄,三日后,在拍卖会上,旗开得胜,顺利拿下那‘星陨铁’了!”
赵坤被两人吹捧得飘飘然,一饮而尽杯中酒。
“好说!好说!”
“等拿下了星陨铁,献给天剑宗的孙淼执事,我们三家,以后在青阳郡,便是铁三角!”
“到时候,那林家,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
三人的笑声,在二楼回荡。
东方玄天收回目光,没有立刻上去。
他走到大厅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一个侍女,立刻躬身走来。
“客官,您需要点什么?”
“把你们这里,最贵的酒,拿一壶来。”
东方玄天淡淡地说道。
侍女一愣,但看到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质,不敢多问,连忙退下。
很快,一壶用暖玉温着的,散发着奇异果香的琥珀色酒液,被送了上来。
东方玄天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没有喝。
他只是闭上眼,耳朵,微微动了动。
二楼的喧嚣,那些污言秽语,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那林婉儿,我早就看上了,等林家一倒,老子第一个,就要尝尝那小娘皮的滋味!”
是赵坤的声音。
东方玄天的手指,轻轻地,在酒杯的杯沿上,敲击了一下。
“叮。”
一声轻响。
他睁开了眼。
兜帽下的那双眸子里,一片死寂。
他站起身,将那枚紫金令牌,放在了桌上。
然后,他一步步地,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大厅里,原本嘈杂的琴音和笑声,不知为何,渐渐地,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那道走向楼梯的孤单身影所吸引。
他要干什么?
二楼,是贵宾区,不是谁都能上去的。
赵坤等人,也似乎察觉到了一楼气氛的变化。
他皱着眉,不耐烦地向下望来。
“楼下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喝酒了!”
他的目光,与那道正拾级而上的身影,对上了。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
可不知为何,一股没来由的心悸,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赵坤的笑声,停了。
李铭和刘敬的劝酒声,也停了。
整个醉仙楼,在这一刻,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道身影上。
一步。
两步。
三步。
东方玄天走上了二楼,停在了那张巨大的酒桌前。
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一张蜡黄而陌生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赵坤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暴怒。
“你他妈是谁?谁让你上来的!”
“滚下去!”
东方玄天没有理会他的咆哮。
他的目光,越过赵坤,落在了他身后的窗外。
窗外,月色正好。
他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今晚的月色不错。”
“很适合,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