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兵权!
闭门思过!
这,等同于,将这头曾经不可一世的猛虎,拔了牙断了爪,再关进了笼子里!
雍王缓缓地抬起头,他看着御座上那个面容坚毅的侄儿,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怨毒与恨意。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对着萧彻深深地弯下了,自己那从未向任何人弯过高傲的腰。
然后,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出了这座,他曾以为唾手可得的金銮殿。
他的背影,在午后阴沉的天光下拉得很长,萧瑟而充满了不甘。
所有人都明白,一个属于雍王的时代结束了。
而随着雍王的倒台,沈家父女的冤屈,自然也得到了彻底的昭雪。
皇帝当庭下旨,宣布沈文德不仅无罪,更是在调查“南疆使臣案”中,不畏强权,忍辱负重,为国立下了不世之功!
官复原职,加封太中大夫,赏金千两,御赐“忠骨”牌匾,以彰其志。
而沈青萝,则因“协助钦差石宽,勘破奇案,献上有功”,同样,得到了封赏。皇帝并没有给她任何官职或名分,只是,赏了她一块,可以自由出入宫禁的金丝楠木腰牌。
这个赏赐,看似寻常,实则意味深长。
它,等于给了沈青萝一个,游离于所有规则之外的特殊的身份。
一个,可以随时,出现在天子身边的……“自己人”。
当沈文德,在百官那充满了敬畏与同情的复杂目光中,被当庭释放,重新穿上象征着清白与风骨的御史官袍时。这位历经了生死荣辱的老臣,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对着御座之上的萧彻,老泪纵横,长跪不起。
一场惊心动魄的朝堂大戏,就此,尘埃落定。
京城,在经历了这场剧烈的政治地震之后,迎来了一段诡异的平静。
雍王府,大门紧闭,往日里那些车水马龙的宾客,如今,都如同躲避瘟疫一般,避之不及。
而那些,在此次风暴中,被牵连的三十七家府邸,更是愁云惨淡,哭声震天,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抄家,流放。
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沈府,无疑是那最欢喜的一家。
当沈青萝,陪同着父亲沈文德,乘坐着宫里派来的马车,重新回到那座她们曾经以为,再也回不去的家时。
整个府邸,早已被闻讯赶来的下人们,打扫得焕然一新。门口,挂上了驱邪避晦的红灯笼。府内,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老爷!小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管家福伯,带着一众家丁丫鬟,跪在门口,哭得像个孩子。
杏儿,更是早已扑进了她母亲,厨房王大娘的怀里,母女俩抱头痛哭,将这些日子里,所有的担惊受怕,都化作了,重逢的泪水。
沈青萝看着眼前这,失而复得的一切,看着父亲那虽然消瘦,却依旧挺拔的背影,看着福伯和王大娘他们那一张张,充满了真挚喜悦的脸。
她的眼眶,也湿润了。
这些日子里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意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沈文德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切,也是感慨万千。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女儿,那双总是充满了严厉的眼眸里,此刻,却是温柔与……探究。
“青萝,”他声音沙哑地说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他轻声问道:“只是,为父有些好奇,你在大理寺和军营里,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为何,为父感觉,你,好像……长大了许多?”
这个问题,让沈青劳的心,猛地一跳。
她知道,父亲,察觉到了什么。
她正想着,该如何回答。
杏儿,却早已擦干了眼泪,一脸骄傲地,冲了过来,抢着回答道:“老爷!您是不知道啊!小姐现在可厉害了!”
她手舞足蹈地,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她们这段时间的“英雄事迹”。
当然,在她那个被“美食”和“话本”充满了的小脑袋瓜里,整个故事,早已被加工成了,另一个版本。
“……就那么‘嗖’地一下!小姐她,对着那个坏人,鼻子一闻!”杏儿学着沈青萝的样子,夸张地吸了吸鼻子,“然后,就‘啪’地一声!拍着桌子说:‘你,有罪!’”
“还有那个大理寺的石大人,您是没看见呐!小姐说往东,他绝不敢往西!小姐让他去抓人,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还有还有!那个皇帝陛下!他也可听小姐的话了!小姐让他赏我点心,他就真的赏了我一大盘呢!可好吃了!”
她这番,充满了童趣和夸张的“战地报告”,听得沈文德一愣一愣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
沈青萝在一旁,听得是哭笑不得,她连忙上前,捂住了杏儿那张嘴。
“爹,”她无奈地笑道,“您别听杏儿胡说,女儿只是运气好,遇到了石大人和陛下这样的贵人相助罢了。”
她这番解释,虽然合情合理。
但沈文德看着她那双褪去了少女青涩,变得沉静如深潭的眼眸,心中的疑云却更深了。
他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他缓缓地说道,“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好。”
“只是,青萝,”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你要记住,今日朝堂之事,看似尘埃落定,实则,只是一个开始。”
“雍王,虽被圈禁,但其党羽,在军中和地方依旧盘根错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而皇后娘娘……”他眼中闪过深深的忌惮。
“……她,能在今日这场风暴中,以‘断尾’之法,全身而退,其心机,其手段,远比雍王,要可怕百倍。”
“未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沈青萝点了点头。
她知道,父亲说的都对。
这不是结束,这只是暴风雨的中场休息。
沈府的喜悦与温馨并未持续太久,便被京城那诡谲的暗流再次打破。
三日后,一个阴雨连绵的黄昏。
石宽,乘坐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小轿,没有走正门,而是从沈府的侧门秘密到访。
他换下了一身威严的绯色官袍,只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常服,整个人看上去,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凝重。
书房内,沈文德为他沏上了一壶上好的大红袍,茶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石大人,您今日前来,可是……”沈文德看着石宽那阴沉的脸色,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石宽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用牛皮纸包裹着,早已被雨水浸湿了边角的信,放在了桌案之上。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用血印按下的模糊手印。
“崔亮,死了。”石宽说道,“就在昨夜子时,他用一截磨尖了的囚服布条,割喉自尽了。死前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却用最后一口气,将这封信藏在了牢房的草垫之下,并嘱咐同牢的死囚,无论如何,也要将其交到我的手上。”
崔亮死了?
这个消息,让刚刚走进书房的沈青萝,心头猛地一沉。
她知道,温若语和皇后的反击,开始了。
他们,在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清理着棋盘上,所有可能会暴露他们的……废子。
“他,在信里说了什么?”沈青萝走到桌案前,看着那封,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信,轻声问道。
石宽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打开。
沈青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伸出微颤的手,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那封,仿佛还带着崔亮临死前不甘与怨恨的信。
信纸,是粗糙的囚纸,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有的地方,甚至因为书写者情绪的激动,而划破了纸背。
但,里面的内容,却如同一道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沈青萝和她脑中魏明月的灵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