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所中。
李铭正在整理着各地的情况，脸上一片忧愁。
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朝着自己的仆人问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仆人立即跑出去，很快打听清楚回来，“老爷，是世子殿下回来了，跟刺史大人他们喝了酒，醉了。”
治所里，李铭的院子跟祁珝的挨着，那边的吵闹声就传过来了。
“哼。”李铭心中不满的冷哼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吃喝玩乐，不知所谓。
在都中他就听闻过祁珝的名声，对他没什么好感，虽然发生了户部、将作监贪渎之事，但他也跟大部分人认为的那样，是皇帝在背后谋划，祁珝只是当刀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祁珝还在床上沉睡，虽然昨晚醉酒是假扮的，但长途跋涉他也累了。
冯斓他们也没有骗人，各家的人都赶着自己的马车运着各自分量的粮食到了治所，还声明了其中三百石是特意看在祁珝的面子上捐的。
李铭冷眼旁观，他知道这些世家、大商必然囤了不少粮，对他们没什么好感，但也没有拒绝。
现在还是救灾民要紧。
祁珝这时候收到消息，也是打着哈欠过来，看着这一车车的粮食，很是满意的点头。
押运粮食的人还非常的捧场，恭维说道：“我家老爷说了，有感于殿下对灾民的怜悯之心，特意这批粮食，全部都是新米，一袋陈米都没有。”
说着，拿出竹戳就插入粮袋中，雪白的大米顿时顺着竹筒往外流。
“好，好，有心了有心了。”祁珝脸上笑意更甚。
交接了粮食过后，李铭让人运到仓库，来到了祁珝面前，颇有些严肃说道：“殿下，听说昨日，你去了望仙楼与他们饮宴？”
“啊，怎么了？接风洗尘嘛。”祁珝不以为然。
李铭吸了口气，语气也变得严厉了些，“殿下，你作为皇家子弟，代表皇家前来慰问灾民，当了解百姓之苦，以表皇家爱民之心。而不是追求饮宴玩乐，这要是传回都中，陛下恐怕不喜。”
这话一下来，把祁珝教训得喜意都没有，板着脸说道：“李大人，只是去吃个饭，怎么就成了一件万恶不赦的事呢，再说了，我不去的话，能再拉来这几百石粮食吗？”
“哼，这几百石粮食不过是堵你嘴罢了。”李铭冷哼一声。“自灾情还没严重的时候，他们便已经在收粮了，几百石对于他们来说算得了什么，还是整个贵乡平滩，呵。”
祁珝脸上有些恼羞，“他们收不收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捐的。”
丢下这句话，便拂袖走了。
李铭呼了口气，摇摇头，继续去准备。
祁珝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张三跟在后面不忿说道：“小王爷，这李铭也太气人了，小王爷可是在帮他筹粮耶，居然还反过来教训我们。”
院子这边僻静许多，祁珝看了看周围，没人，不悦的脸色这才放下，“李铭这个人啊， 太直了。你说我们的这番争吵，会不会传到别人耳中？”
张三看着自家小王爷，怎么一下子又不生气了，听到问题，摇摇头，“应该不会吧，刚才又没几个人，还都是治所里的人，怎么会传出去？而且小王爷说的别人是谁啊？”
“李大人当场就教训了世子，两人就这么吵起来了，世子原本还是挺欢喜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了……”
某个厅堂之内，冯斓和昨晚参加接风宴的各家家主齐聚一堂，听着下面的人重复着不久前在治所里李铭和祁珝之间的冲突。
听完过后，冯斓手指敲击桌面，“都中传信来说，李铭这人就是块硬石头，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至于这位世子殿下嘛，年轻人，该是想着一昧完成陛下给的任务。这两人碰一起，不吵起来才怪。”
其他人也是点点头赞同。
过后几日，李铭已经准备好了第一批粮，这批粮的组成分为几部分，超过一半是用赈灾款买的，剩下的，一部分是贵乡府粮仓放出来的，一部分是各家捐献的，包括以祁珝名义捐的那部分。
因为大量购买的原因，贵乡粮价飞速高涨，李铭再购买下去的话，要给更多的钱，最后不得不作罢，准备去往别的地方低价购粮。
第一批的粮食大约有十几万石。
又分成五批，分别送往受灾最严重的五州。
祁珝和李铭去的便是邢州，郭淮被刺杀之事，涉及邢州。
而在他们的队伍走后，贵乡府内，又有多支运粮队伍出发。
……
从魏州到邢州，这段路上，比从都城到魏州更加难走，尽管去邢州的路程更短。
因为一路上，他们看到了灾情造成的满目疮痍。
黄土扑面，土地干结，植被枯死。树叶，乃至树皮都有啃食的痕迹。
越是深入，这种迹象越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似乎一点火花，就能燃起整片大地。
队伍来到一处村庄，村子里几十户人家，现在十不存一，仅有些跑不掉等死的老人和被藏起来的小孩。
面黄肌瘦、瘦骨嶙峋，这些词语都不能形容他们现状万一。
他们看向队伍都带着一种畏惧。
被带过来时，有老人猛然跪下，朝着他们磕头，苦苦哀求着，“大老爷们，放过孩子吧，他们还小……”
李铭没想到，对方一见面，没喊要吃的，先是哀求自己放过孩子。
他叹了口气，上前将人扶了起来，“我们是朝廷的人，是来赈灾的，你不要害怕。”
“赈、赈灾？”老汉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当地官员没有来赈灾吗？”李铭问道。
几个老汉顿时又哭又笑起来，随后悲愤说道：“哪有什么赈灾啊，官府拿着秋税的借口，把我们的粮都收走了。”
李铭听到这句话，整个人愣在了原地，眼眶顿时便红了。
大灾之年，还夺走百姓的口粮，这是要活活逼死他们啊。
在后面的祁珝，此时也是低下了头，双手紧握在一起，一路过来，路上看到的画面，无一不在冲击着他的思想。
李铭无言以对，朝着他们拱手，“此事，是我朝廷的疏忽，我在这里给各位乡亲赔罪。”
说罢，让人去将粮食搬下来，“赈灾来晚了，是我等的过错。”
将粮食放下后，李铭没有多留，继续出发，像这里一样的村庄，还有不知道多少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