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子启站在一旁,看着满地碎片,脸色也是颇为难看。
他深吸一口气,劝慰道:“甘公息怒,事已至此,发怒也无济于事。”
甘盘庚胸口剧烈起伏,冷哼一声,眼底寒光乍现:“息怒?”
“老夫活了这大半辈子,历经风雨无数,今日竟栽在一个黄毛小儿手里,被他这般戏耍。”
“此等奇耻大辱,岂能轻易作罢,老夫的礼,可不是那么好收的!”
微子启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他与甘盘庚相交多年,深知其性情,此人向来恩怨分明。
今日受了这般折辱,断不会就此罢休。
结盟六国的事情终是尘埃落定,甘盘庚只能悻悻离去。
李枕得知偃林最终选择中立,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遂走出了府邸,前往公室向偃林辞行。
宫内,一隅庭院清幽雅致,凉亭立于碧波池畔。
四周草木葱茏,清风徐来,带着几分惬意。
亭中,偃林、李枕与大贞柏衍三人对坐。
“先生好不容易来六邑一趟,何不多盘桓些时日。”
“林还有许多治国安邦的疑惑,欲向先生请教。”
偃林语气恳切,带着挽留之意。
李枕拱手笑道:“君上厚爱,枕感激不尽,只是桐安邑那边,立庙之事正值关键。”
“此前本打算这几日举行安门仪式,已然耽搁了不少时日,枕需得回去主持。”
偃林闻言恍然:“倒是林疏忽了,先生正在筹建宗庙。”
“先生立庙置础,这般大事,林本当亲自到场,为先生贺。”
“然先生遣人来告,言不欲铺张,林虽心向往之,亦尊重先生之意,未敢叨扰。”
“待他日落成之时,林定当亲赴桐安,为先生宗庙添彩,届时先生可莫要再推辞了。”
这个时代讲究一个‘始事告君’。
按礼制,作为立庙的开端,立庙奠基仪式需邀请国君到场祭祀地只、埋入礼器。
既是礼制要求,也需国君“赐福”认可,避免被视为私自建庙。
落成仪式是为宗庙 “开光”,确立祭祀秩序,是立庙的最终收尾。
同样需要邀请国君与贵族出席,一方面展示成果、接受验收。
另一方面通过祭祀后的宴饮,正式宣告家庙投入使用,同时巩固关系,算是“终事庆功”的惯例。
李枕得知这个流程的时候,本来也打算按照流程来。
可妲己却建议他置础就不要邀请国君了。
让国君随便派个近臣来,全了‘报备不缺位,规格不越界’的礼数就行。
理由也很简单,他李枕不仅是一个外来新贵,还是一飞冲天,深受国君宠信的那种。
他要是大操大办,免不了会显得太过张扬,平白招惹那些旧贵族们嫉恨。
李枕一想,觉得也有些道理。
借此机会,对外释放他李枕“谦逊守礼”的信号,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此,置础仪式也就没有邀请国君和与他交好的那些贵族。
一旁的大贞柏衍闻言,亦笑着开口:“李邑尹初立根基,谦冲自牧,不欲铺张,这份谦逊守礼之心,可以理解。”
“不过,这宗庙落成大典,乃是光耀门楣、告慰先祖之盛事。”
“届时邑尹可莫要再推辞,定要容老朽前去观礼,沾一沾这份福泽才是。”
他言语温和,既点明了李枕作为“外来新贵”的处境,也表达了友善与祝贺之意。
李枕闻言,笑着说道:“多谢君上与大贞体谅,落成之日,臣定亲自派人前来相邀。”
偃林笑道:“先生既已决意明日归去,林也不再挽留,今日便在宫中设宴,为先生践行。”
李枕见偃林盛情难却,便也没有拒绝,拱手谢恩。
不多时,宫人便已备好宴席。
宴席虽不盛大,却也是肴馔精致,气氛融洽,宾主尽欢。
宴席结束后,日头已然西斜,天色近晚。
李枕带着几分微醺的醉意,辞别偃林与柏衍,走出了宫门。
此时宫外,夕阳的余晖洒在石板路上,将人影拉得长长的。
桑仲早已等候在宫门外,见李枕走出,连忙快步迎了上去,恭敬地躬身行礼:
“大人。”
李枕点了点头,在桑仲的搀扶下登上牛车。
牛车缓缓行驶,不多时便抵达了李枕在六邑的府邸。
李枕跳下牛车,刚踏入府门,老管家辛伯便迎了上来。
见李枕面带醉容,连忙吩咐身旁的两个侍女:“扶大人回房休息。”
两个侍女应声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李枕的手臂,动作轻柔。
入夏之后,天气渐热。
步入卧房,一股闷热气息便扑面而来,让人有些烦躁。
李枕抬起双臂,对身旁的侍女吩咐道:“换件轻薄的衣衫。”
又转向侍立在门外的侍女,吩咐道:“去让人搬张卧榻,寻个通风凉快的地方。”
“是。”门边的小侍女应声,快步离去。
屋内的两个侍女小心翼翼地为李枕褪去身上略显厚重的正式深衣,动作轻柔娴熟。
随后取来一件宽松透气的素色单薄衣衫,为他换上。
衣衫材质轻薄,贴在身上,顿时驱散了几分闷热,让李枕舒服地叹了口气。
不多时,奴仆们已按照吩咐,将一张卧榻安置在了后院池塘边的柳树下。
池塘边柳树成荫,晚风习习。
微风拂过,柳叶轻轻摇曳,带来阵阵清凉。
李枕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趴在卧榻上,闭上双眼。
感受着耳边的风声与池塘的水汽,醉意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两名侍女跪坐在榻边,一左一右,用着恰到好处的力道,为他揉按着。
府内一间布置雅致的偏室内,灯火朦胧。
妊裳独自坐在案前,身上只穿着一件水碧色的轻薄纱裙。
丝滑的布料紧贴肌肤,将她丰腴曼妙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不堪一握的纤腰与饱满的臀线,在昏黄的光线下更显诱人。
她自斟自饮,玉指捏着精巧的青铜酒盏,眼神带着几分醉意与迷离,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慵懒的媚态。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舜华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她见妊裳这般闲适地饮酒,连忙上前说道:“女君,我刚瞧见下人们在收拾行装,上前问了才知,是李枕明日便要返回桐安邑了!”
妊裳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哦?怎么无人来知会我们收拾行装?”
舜华摇了摇头,眉头微蹙:“正是如此,看样子,似乎李枕并未打算携我们同去桐安邑。”
妊裳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一声,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语气中带着几分随意:
“呵,这些时日,他与你们夜夜笙歌,早已沉溺其间,像是能舍下我们的人吗。”
妊裳端起酒盏又饮了一口,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蔑:“听闻他家中虽有一妻,可依他那般野人的出身想来,多半也只是落魄时凑合娶的粗陋乡野妇人罢了。”
“如何能与你们这般精心调教,懂得如何曲意逢迎的妙人相比。”
妊裳言语中带着对李枕那位未曾谋面的“正妻”的轻蔑,以及对自身和舜华这群舞姬的魅力的自信。
以李枕那种出身,他能娶到什么样的女人。
那种乡野粗妇,随便从这些舞姬中挑一个,都能随意拿捏。
她相信要是自己亲自出手,便是让李枕将那种粗陋的乡野村妇给赶出家门,都不是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