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的言语中,阳光悄然升起。
周青先醒的。
惯例的起床洗漱,开大门,烧炕扫地,把该洗的衣服提前收拢好。
鸡鸣狗吠,各家的烟囱中青烟冉冉。
周青正扫着地。
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破烂旅游鞋,灰头土脸的男孩从外小心探头走了进来。
十来岁的样子。
冻的鼻涕都很明显。
邋里邋遢。
牛俊。
村里有名的困难户之一。
母亲出门打工不回来了,父亲去找人,也没了消息。
五六年的时间,牛俊就跟着偏瘫的奶奶还有已经八十多岁的爷爷一块生活。
要不是村里有好心人时而帮衬。
孩子别说读书,吃饱穿暖都是奢望。
虞欢自己平时基本不花钱,钱都花在了诸如牛俊这一类的孩子身上。
周青只看牛俊一眼,就猜到怎么回事。
八成是早上没人做饭,或者厨房里没吃的,孩子长身体的时候饿的快。
“这么早啊。”
周青笑着打了个招呼。
牛俊一张还算好看的小脸紧绷着:“我,我找大郎玩。”
周青放下扫把,回屋拿了些纸:“鼻涕擦一擦,自己打水洗洗脸帮我干活。”
牛俊听前半句有点局促,听让他干活,很快就顺从的点头。
洗完脸后,蹲在灶台前帮着周青烧炕。
周青把一些吃的放到锅里。
烧麦,包子,炖鸡蛋等等。
牛俊嗓子不断的动,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周青站在灶台前问:“你爷爷奶奶起床没?”
“没有,我想去山上砍柴火,听到大郎叫声就来看看……”
“怎么没去上学?”
牛俊没吱声。
他同班十几个人,都是一块长大的。
元宵节后都去镇上读小学了。
学费牛俊有,虞老师给了一些,爷爷借了一些。
但牛俊不打算读了。
周青觉得东西热的差不多,掀开锅盖拿筷子夹了个包子放碗里递给了牛俊:“没钱读书啊?”
“有,有。”
牛俊端着碗,双眼在包子上,眼冒金星。
他忍着没吃,希冀的抬眼:“周青叔叔,我能不能跟你去打工啊?村里人都说你开的有工厂……”
周青也拿了个包子,趁热啃了一口。
牛俊见他吃,才低头小心的用牙齿咬了一点点。
周青觉得有点冷,搬凳子跟牛俊一块坐在了灶台前:“读书好还是打工好?”
“读书没用……我爷爷在床上躺好几天了,读书再好也没办法给他治病。”
“他怎么了?”
“不知道,我想带他去医院,他不肯去。”
“你叔不管啊。”
“嗯,他说我爷爷偏心我家……”
周青看他说话间不觉通红的双眼,没办法想象这生活该怎么过下去。
一个十岁的孩子,奶奶本来就瘫了,爷爷又躺床上倒下了。
“你先把包子吃掉,等会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牛俊三两口吃掉了碗里凉掉的包子。
周青起身又给他拿了俩放碗里。
虞欢的声音这时在窗里响了起来:“周青,谁来啦?”
“俊俊。”
虞欢:“你让他先吃点东西。”
“吃着呢。”
……
吃过早饭,周青又给打包了些跟着一块去了村西头牛俊的家里。
牛俊是自己住。
他爷爷要照顾奶奶,两人一个屋。
脏乱的小院,土墙有的地方只剩一米多高。房子也是土房,三间,边上挨着棚子搭成的厨房。
屋子里味道很怪。
刚进堂屋就是一股子怪味。
周青看向被从里面挂住的西屋门,低头看向牛俊:“你爷爷是住这屋不?”
牛俊点头。
周青敲了敲门:“牛大爷!”
他连喊了几声,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周青透过门缝看了一眼,这里能看到的东西有限。
他心感不对劲。
偏瘫是限制了行动,牛大娘平时听觉好着呢,碰到周青尽管口齿不清,还是喜欢抓着他的手热情的说上半天。
牛大爷病了,也不可能病的没反应。
这么大动静的敲门声,听不到?
周青扯着小牛俊退后了几步,抬脚砰的一声踹在门上。
门板承受不住这力道,直接倒了,拍地上发出巨响。
与此同时,更刺鼻的味道传来。
只见摆了两张床的西屋地上躺了一个人,床上躺了一个。血气扑鼻,几个农药空瓶静悄悄的滚落在地。
牛俊被这一幕吓的尖叫。
周青眼直勾勾的看着两个口鼻全是冻住的鲜血,一动不动,死状凄惨的老人。
他脑海中几乎瞬间出现了画面。
牛大爷先喂牛大娘喝药,送走她,他自己随后把药喝了。
周青看着先被吓到,然后扑在牛大爷身上大哭出声的牛俊,有些不忍再看。
牛大爷大概是感觉到自己病入膏肓,没能力再照顾牛大娘跟牛俊。
怕自己死了后,孙子还要接着照顾奶奶。
老人家不识字,连一句话都没能留下来。
周青退出房间。
看向听到动静赶来的邻居,以及牛俊的亲叔叔牛建才。
牛建才见到这惨状,也是嚎啕大哭。
至于哭声中几分真几分假,是伤心还是在哭给村民看,不得而知。
一时间议论声,哭声一片。
牛家跟周家两个大姓,同姓人大多是还没出五服的亲戚。
有更多赶来的人,二话不说逮着牛建才开始动手。
似乎都认为是他把亲爹逼的没了活路。
周青经历过人间惨剧,见识过人间疾苦。
但这件事对他触动还是很大。
一路上,到处是谈及的人。
到家。
周青吃不进去饭,抱着囡囡在灶台边取暖。
虞欢躲开一群在家里聊天的妇女,到周青身边搬小凳子坐了下来,叹道:“你说俊俊以后怎么办?”
周青情绪不高:“等丧事结束,我带他去厂里打工去。”
虞欢惋惜:“他学习成绩特别好……”
周青:“穷人唯一剩下的就是自尊,他有钱读书都不敢读。让他自己先赚钱,我再想办法把他插班到镇上学校。厂里都是同村的,放心,肯定累不着他。”
“他叔叔愿意抚养他不?”
“他十岁了,不需要被谁再抚养。真有心,他爷爷奶奶也不会自杀。”
虞欢搓了搓手,低了视线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青拨了拨她发梢,往耳后掖了掖,亦是怔怔的想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