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昀自从被提拔到转运使,名声大振,转运使是很要害的职位,同时也与许多官员打交道。
衡州是河东与河西在河运上交接货物最重要的地区,孙昀便负责此事,其人在整条河道上的人脉颇丰,而芜县是大县,亦是光州最后一处西疆货物的转运处。故此,在公干上,白县令曾与孙昀打过一点交道。
孙昀属于王爷一派,也许是拉拢公孙擎为首的中立派,在河西广发请柬。
待白县令收到请柬后,一阵苦笑,一四品的转运使发出邀请,你一个七品的县令亦不好不给面子。
但西疆多事,战事可能随时发动,白县令可不敢轻离,但又不好绝,于是便唤自己的长子前来,嘱咐他代父赴宴。
婚礼自然在权州的田家举行,此去权州,路途遥远,当然还要备些礼品。
如今两疆战乱,数不清的流民四处流窜,也有呼啸山林之辈,虽然还未形成什么能让官府动容的势力,但自己的独子远去权州,白县令还是不敢轻易让其上路。
起先,白县令想叫自家的家丁或衙役随行,但这些人几斤几两他是知晓的,顶多吓唬下老百姓,遇到山贼匪徒,根本不够看,兴许跑得比谁也快。
于是,白县令便亲自拎着礼物拜访刘文达,希望刘文达能给些面子,派一小队军中士卒一路护送,当然,士卒的报酬肯定是有的。
刘文达也颇给县令面子,满口答应,唤亲兵下去问了。
兵训完,亲兵把此消息传了下去,白县令欲招十人护送其公子前往权州贺礼,随行人等每人赐银十两。
别小看这十两银子,此时士卒一年的兵饷也只有十几两。走一趟便有了相当于大半年的收入,何乐而不为。
这消息发出去,有许多士卒报名。文莺听到,如遭雷击,衡州孙家,孙转运使女儿的婚事,那便是孙彩了。
文莺愣了半晌,魏冉是知晓孙彩其人的,忙轻摇文莺,“阿莺。。。阿莺。。。。。。”
文莺惊醒,失魂落魄地离开校场,文莺麾下士卒皆不知何意,纷纷相互问起来。
魏冉急忙从后追去,担忧起文莺来。
文莺出了校场后并未回家,而是出了城,来到一处无人的草坡,坐下来发着呆,魏冉知晓文莺想独自安静一会儿,便不曾上前,远远地看着。
文莺看着远处漂泊着的白云,沉浸在深深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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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初夏,自己只有九岁,还在老家樟韩县习武,父亲在书房中看书。
下人前来通报,故人来访。父亲赶忙前去查看,大门打开,一衣衫褴褛的男子拉着一六岁女童出现在门外。
自己好奇着打量着这一对父女,当爹的皮肤黝黑,手指干枯,远比他实际年龄要老上许多,而那女童,头发蓬松脏乱,小脸上还有好几道黑,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父亲,下意识地往他爹身后躲闪。
男子唤作孙昀,女童唤作孙彩。同样是樟韩人,与父亲同乡,且相识一场,如今却寒酸落魄。
孙昀本是县里的教书先生,有些学识,在樟韩亦有些名望。但不慎得罪了本地豪绅,这豪绅便买通县令,罗织罪名,抄了孙昀的家,使其锒铛入狱。
随后,孙昀吃了三年的牢饭,待刑满释放后,夫人早已病重,三年来,饥饿、冤屈拖垮了夫人的身子,不久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了四岁的女儿孙彩。
孙昀丢掉了原有的营生,迫于县令与豪绅刘家的威势,没有人敢用孙昀。
孙昀只能沿街乞讨,偶尔给乡民写副对子,维持生计。就这么熬了两年,依然食不果腹。
一日,孙昀看到致仕回乡的父亲回到樟韩,便动了心思,知晓父亲曾是威震一方的将领,因少时曾做过同窗,便以此为由,恳求父亲能帮其找条生路。
父亲二话没说,满口答应,便把孙昀推荐到河道上,做了八品的小官,入了仕途。
孙昀公务繁忙,又在外地当值,便把女儿孙彩托付给父亲,当然,从那时,两家便定下了娃娃亲。
孙彩就一直住在文家,东疆的规矩并没有中原那么苛刻,且文家人丁单薄,房子也够用,不差孙彩一人。
故此,自己与孙彩便能天天见面,一同读书,一同习武。
父亲从小便对自己很严厉,从小便没有多少玩乐的时光,每天不是读书,便是习武,也从来不提母亲之事。
自己一直觉得压抑,还时常在心里埋怨父亲,但孙彩的出现,给自己带来了欢乐,也是那时唯一的欢乐。
孙彩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好,性格亦越来越开朗,还时不时地捉弄下自己。
比如在自己睡着时,把自己的脸画成妖怪模样,连自己的耳朵眼儿里,都涂满了墨水。
在自己习武时,经常扮鬼脸,逗自己笑,有一回,还令自己发笑砸了脚。这丫头却没心没肺地捧腹大笑。
那时,孙彩的小脸是红扑扑的,眼睛是圆圆的,脑后的两支小马尾,总是荡来荡去,很少能见到那两支马尾能安静地待着,而她的笑声,好似清晨的鸟鸣声,悦耳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