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吧吃饭吧,别浪费这满桌佳肴了。
她觉得自己是斗不过这位城府深沉的轩王殿下的。
她决定先不找死。
严初讪讪一笑,乖觉地拿起筷子,“殿下…要不,咱们先尝尝这些菜?”
“好。”裴衍幸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很喜欢看她笑,哪怕只是这样勉强扯出的笑意,也让他下意识想抬手揉揉她的发顶,就像很久以前那样。
可指尖刚抬起几分,便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如今的他,早已失去了这样做的资格。
怀着几分忐忑,严初还是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她有时候真想跪下来求求自己别这么馋了,可是跪下来才发现自己还能喝一大盆汤。
严初一边吃的可幸福,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裴衍幸。
他似乎没什么胃口,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吃,那眼神复杂得让严初头皮发麻——
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痛惜、压抑的温柔,还有一丝…近乎贪婪的留恋?
就在严初被看得快要消化不良,准备硬着头皮开口告辞时,裴衍幸却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伤口,”他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她之前受伤的大致位置,“还疼得厉害么?”
怎么又问?
严初差点被一口汤呛住,连忙摆手:“不疼了不疼了,真的都快好了!”
她可不敢喊疼,生怕这位殿下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裴衍幸看着她急于否认的模样,眸色微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
“那日…在围场,是本王疏忽。”
严初夹菜的动作一顿。
他……这是在道歉?还是试探?
“殿下言重了。围场狩猎本就带有几分惊险,意外难免嘛……谁能料到会出那种事呢,殿下不必挂在心上。”
语气轻快,试图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地带过。
裴衍幸看着她那强装镇定、恨不得把“我没事”三个字写在脸上的模样,眼底那丝复杂的暗影渐渐化开。
不再说话,只偶尔为她布菜,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严初诚惶诚恐的嚼着这位殿下亲自夹的菜,心里的小算盘拨得飞快。
只盼着能赶紧找到一个得体又不失礼貌的借口,顺利从这气氛诡异的饭局上脱身。
“殿下,沈编修在外求见,说是特来接郡主回去。”
正当严初如坐针毡、苦思脱身之策时,门外侍从的通报声恰似天籁。
救星到了!
严初眸中瞬间绽出光亮,忙不迭起身,语气都轻快起来:
“殿下,沈大人既来接我,那小女便先告辞了。”
裴衍幸随之起身,面色微沉,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本王送你。”
“不必不必!”严初连连摆手,恨不得立时消失,“有侍从引路便是,怎敢劳动殿下大驾?”
又是亲自夹菜,又是亲自相送,这般“殊荣”她可消受不起,几条命也不够嚯嚯的。
根本不容她拒绝,裴衍幸已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不容分说地便带着她向外走去。
严初一路都在暗中使劲,试图把自己的手从他温热的掌中挣脱出来。
可这位殿下握得极紧,力道不容置疑,她只觉得腕间肌肤都被磨得隐隐发烫,怕是快要红了。
直到行至正门口,她都没能将自己的手腕从轩王掌中挣脱。
就这么带着几分狼狈,被男人牢牢攥着,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沈淮之的视线里。
“沈…沈大人……”她这声称呼里,几乎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求救意味。
沈淮之面色沉静,大步上前,依礼恭敬道:“下官参见轩王殿下。”
礼毕的瞬间,他已不由分说地伸出手,精准地握住了严初另一只微凉的手腕,试图将她拉向自己身后,全然护住。
然而此刻,严初两只手分别被两人紧紧握住,一左一右,仿佛成了某种无声较力的中心。
她僵立在原地,被拉扯在两道灼人的视线之间,进退维谷。
“好疼……”严初终是没忍住,一声细弱的痛吟自唇齿间溢出,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真的好疼,胸前未愈的伤口被这突如其来的拉扯狠狠撕扯,尖锐的疼痛瞬间袭来。
疼得她眼前发黑,双腿一软,几乎就要瘫软下去。
那声痛呼落下的瞬间,紧握着她手腕的两人几乎是同时松开了力道。
严初顿时失了支撑,整个人软软地向前倒去,恰好被沈淮之伸手揽入怀中。
“内子伤势未愈,不宜久留,下官先行告退。”
沈淮之语气沉静,话音未落便已俯身将人稳稳打横抱起。
甚至未等轩王应声,便转身快步走向马车,帘幔一掀,迅速消失在内。
马车帘幕落下,将裴衍幸晦暗不明的目光隔绝在外。
车轮滚动,缓缓驶离轩王府邸。
严初蜷在沈淮之怀里,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疼得唇色发白,却咬紧牙关不再出声。
沈淮之低头看她一眼,手臂稳稳定地环着她。
另一只手却探入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瓷瓶,用牙咬开塞子,将一股清冽的药液小心地喂入她口中。
“忍着点。”
他声音低沉,褪去了平日里的疏离,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紧绷,
“金疮药里有镇痛之效,很快便好。”
药液入喉,一股清凉迅速蔓延开来,稍稍压下了那钻心的锐痛。
严初缓过一口气,才发觉自己仍被他牢牢抱在怀里。
她下意识地想挣开,却被他手臂不着痕迹地收紧。
“别动。”他道,目光并未看她。
车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良久,还是严初先忍不住,小声开口,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软:
“你…你怎会来?”
沈淮之这才垂眸看她,眼底情绪复杂难辨,最终只化作一句听不出喜怒的反问:
“我若不来,你待如何?”
他本不愿涉入她与轩王之间,可脚步却不听使唤——终究还是来了。
他最后那句话,像一颗沉重的石子投入严初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却又沉甸甸地压得她透不过气。
“我若不来,你待如何?”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能如何呢?
在轩王那深不可测的威势与心思面前,她那点小聪明和挣扎,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只要不开口让她走,她便只能困在那。
这份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委屈,鼻尖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泛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