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纯白的双生梅落地时,冰室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秦风的龙血刀刚劈开一具扑来的残缺躯体,滚烫的龙血溅在白梅花瓣上,竟被瞬间吸了进去。花瓣边缘泛起淡淡的粉晕,像极了阿鸾小时候偷喝胭脂酒时染上的唇色。
“不可能……”影阁老者的青铜令牌剧烈震颤,令牌上的饕餮纹像是活了过来,疯狂啃噬着他的手腕,“古籍上从没记载过第三蕊是白色的!”
沈砚的断剑突然指向白梅:“鹤族秘录里说,双生梅本是雪域灵根,金为阳,黑为阴,白为初。”他的指尖泛起青芒,与白梅的光晕相触时,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呓语,“娘说过,天地初开时,梅蕊本无颜色。”
话音未落,那些残缺的躯体突然发出整齐的嘶吼。它们空洞的眼眶里喷出的不再是黑气,而是粘稠的金色液体,落在地上竟凝成细小的锁链,朝着白梅的方向蠕动。
“姐姐,它们在怕这个。”双生体体内的小宇突然开口,骨翼上的龙鳞纹路亮起,将一条缠向白梅的金链烧成了灰烬。
阿鸾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一丝恍然:“娘绣的《双生梅图》里,第三蕊的位置是空的。她说留白处,是等我们自己填色。”
双生剑突然交叉成十字,金红与墨黑的光流顺着剑脊注入白梅。那朵花竟在瞬间绽放,层层叠叠的花瓣间浮出无数细碎的光点,每个光点里都藏着段模糊的记忆——有三百年前龙神与饕餮在雪山之巅对峙的剪影,有母亲抱着两个襁褓在祭坛前跪拜的背影,还有归鸾殿的桂树下,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正把沾着糖霜的手指戳进弟弟嘴里。
“是记忆!”秦风突然大喊,他看见其中一个光点里,年轻的母亲正把半块血玉塞进襁褓,“这是……地脉里沉淀的魂魄记忆!”
影阁老者的脸扭曲成了饕餮的模样,他猛地扯断被令牌啃噬的手腕,鲜血淋漓的断口处涌出黑雾:“毁掉它!这才是真正的混沌种核心!三百年前那场大战根本不是封印,是龙神与饕餮用双生子的魂魄做了场交易——”
他的话被双生体的剑鸣截断。金红与墨黑交织的剑气撕开黑雾,白梅花瓣突然化作漫天飞絮,每个接触到飞絮的残缺躯体都在瞬间停滞。它们身上的龙翼与骨翼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苍白的、属于普通人的躯体,眼眶里的黑气消散后,竟渗出了晶莹的泪水。
“爹……”一具躯体发出孩童的呜咽,他胸前挂着的银锁,与小宇丢失的那只一模一样。
双生体的动作骤然僵硬。左眼的金红瞳孔里映出银锁的影子,右眼的墨黑竖瞳剧烈收缩:“是……张家村的小石头?”
那是三年前被影阁掳走的孩子,当时她和小宇追了三天三夜,最终只找回半只染血的银锁。
“姐姐,还有李家婶子……”小宇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向另一具躯体。那具躯体的手腕上,戴着只缺了口的银镯子,正是李家婶子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信物。
越来越多的记忆碎片从光点里涌出。秦风认出了其中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这些年在北疆失踪的百姓。他们的魂魄被影阁抽离,强行灌入龙与饕餮的残肢,成了没有意识的杀戮工具。
“沈知微说的没错,混沌种是血脉里的东西。”双生体突然笑了,笑声里一半是阿鸾的悲悯,一半是小宇的愤怒,“但不是龙与饕餮的血脉,是这些被吞噬的魂魄,是北疆千万人的执念!”
白梅飞絮突然调转方向,像无数把小剑刺向影阁老者。老者的黑雾在飞絮下寸寸消融,露出底下枯树皮般的皮肤,他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你们以为赢了?三百年前龙神答应饕餮,只要集齐双生魂的三重印,就让它吞噬整个北疆的生魂……”
“所以娘才用自己的魂魄做了第三重封印。”双生体的龙翼与骨翼同时张开,白梅花絮顺着她的血脉逆流而上,在她眉心凝成小小的白梅印记,“她把北疆百姓的祈愿绣进了双生梅,让混沌种从吞噬变成了守护。”
秦风突然想起归鸾殿废墟上的那朵虚影,原来那不是阿鸾和小宇的魂魄,是所有被封印的生魂在回应他们的守护。他挥刀劈开最后一具残缺躯体,龙血刀上的火焰突然变成了金色,与白梅花絮融为一体。
“沈砚!用鹤血引镇魂阵!”他大喊着掷出半块龙鳞,那是陈将军临终前塞给他的,据说浸过三代守关人的血。
沈砚接住龙鳞的瞬间,断剑突然迸发出完整的青光。他划破掌心,鹤血滴在冰室的禁咒符文上,那些用母亲血书写的符号突然活了过来,化作无数只青鹤,驮着白梅花絮飞向那些残缺的躯体。
“唳——”
青鹤穿透躯体的刹那,所有停滞的魂魄都发出了释然的叹息。它们化作金色的光点,汇入白梅印记中。双生体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但她脸上的龙鳞与饕餮倒刺正在消退,露出张既像阿鸾又像小宇的脸庞,眉眼间的朱砂痣被白梅印记衬得愈发温润。
影阁老者看着自己的黑雾彻底消散,突然发出凄厉的笑:“你们以为净化了魂魄就结束了?镇龙鼎的封印已经松动,龙神与饕餮的残魂正在苏醒……那朵白梅,根本不是守护,是给他们准备的祭品!”
他的身体化作最后一缕黑烟,撞向双生体眉心的白梅印记。秦风想阻拦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缕烟被白梅吞噬——印记突然剧烈发烫,双生体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姐姐……好烫……”小宇的声音带着痛苦。
“小宇别怕。”阿鸾的声音却异常平静,她抬手按住眉心,“娘说过,烫的地方,都是藏着光的。”
白梅印记突然炸开,无数记忆光点喷涌而出,在冰室中央凝成母亲的虚影。她穿着玄色龙纹裙,怀里抱着两个熟睡的婴儿,正是归鸾殿幻境里那个场景。
“小鸾,小宇。”母亲的虚影轻轻抚摸着双生体的头,“第三蕊是‘共情’,能承万魂之痛,亦能载万魂之愿。当年龙神与饕餮约定,若双生魂能唤醒第三蕊,便以万魂祈愿重定契约。”
双生体背后的龙翼与骨翼突然同时化作光尘,融入白梅印记。她的身体不再透明,而是变得像常人般温暖,唯有眉心的白梅仍在流转光芒。
“娘,那契约……”
“是让他们永远沉睡在镇龙鼎里,以北疆气运为食,再不相争。”母亲的虚影渐渐消散,“但需要有人守住鼎盖,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冰室突然剧烈摇晃,远处传来青铜鼎轰鸣的声音——是镇龙鼎!
秦风扑过去抓住双生体的手,却发现她的掌心多了朵白梅印记,与自己怀中羽翎的纹路完美契合:“阿鸾!”
双生体转过头,左眼映着秦风的脸,右眼映着沈砚的剑,声音里既有阿鸾的温柔,又有小宇的坚定:“秦大哥,沈大哥,帮我个忙。”
她抬手摘下眉心的白梅印记,那朵花竟化作半块血玉,与母亲留在祭坛的半块严丝合缝:“把这个放进镇龙鼎,契约就能生效了。”
“那你呢?”沈砚的断剑突然指向她的影子——地上的影子里,龙翼与骨翼仍在轻轻扇动,像两朵永不凋零的花。
双生体笑了,眉心重新浮现出淡淡的白梅痕:“娘说过,双生梅的根,永远扎在北疆的土里。”
话音未落,地宫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整座雪山都在震颤。秦风看着手中合二为一的血玉,突然明白母亲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守住鼎盖的,从来不是某个人,是代代相传的守护之心。
而此时谁也没发现,双生体影子里的龙翼与骨翼之间,悄然绽开了第四朵花苞,花苞的颜色,竟与影阁老者令牌上的饕餮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