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她来了,那双保养得宜的手便从榻上抬起,热络地朝着身旁那少女招了招。
“桢儿,快过来,这便是哀家与你提过的程娘子。”
随着太后温和的介绍声,程知意才得以细细打量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
她名唤贺明桢,乃是太后嫡亲的侄女,闺中小字唤作桢儿。
今年将将十六,比程知意还要略小上几岁。
太后言说近来宫中烦闷,特意召了她来,陪着一道解解闷。
说罢,太后又将目光转向程知意,语气里是询问,更是毋庸置疑的安排。
“知意啊,哀家想着人多也热闹些,便让桢儿陪咱们一同用膳,你不会介意吧。”
程知意心头百转千回,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
一个金尊玉贵的皇亲贵戚,一个太后捧在心尖上的嫡亲侄女,她纵使生出天大的胆子,又哪里敢说半个“介意”的字眼。
她连忙垂下眼帘,做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不等她开口,那唤作桢儿的少女已是提着裙摆,轻盈地走到了她跟前。
许是自小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场面,她身上并无寻常闺阁女子的羞怯,一双杏眼亮晶晶的,透着天真与好奇。
“桢儿见过姐姐。”
她福了福身,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一派落落大方。
这一声“姐姐”,叫得程知意心头一紧。
她慌忙侧过身子,避开了这一礼,嘴上连声说道。
“贺小姐这可真是折煞臣女了。”
“臣女身份低微,如何当得起您这一声姐姐。”
太后瞧着她们二人这般,不由得掩唇笑了起来。
“瞧你这孩子,还害起羞来了。”
“日后你为晏儿诞下嫡子,名正言顺地做了这靖安王妃,桢儿可不就是要唤你一声嫂嫂。”
“如今提前叫声姐姐,又有什么当不得的。”
太后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既是给了程知意颜面,也点明了她未来不可动摇的地位。
三人说笑着,便由宫人引着,一同入了席。
太后端坐于殿上主位,程知意与贺明桢则分坐于殿中东西两侧的案几后。
宴席早已备下。
贺明桢显然是个活泼的性子,她指着面前一道道珍馐,如数家珍地为程知意介绍。
“姐姐你尝尝这个,这是牛乳蒸的芙蓉蛋,入口即化,最是养人。”
“还有那道攒丝水晶脍,瞧着清淡,滋味却是极鲜的。”
程知意便顺着她的话,一一举箸品尝。
有些确实滋味绝妙,有些不过是寻常味道,她口中却皆是赞不绝口。
她深知,自己不是来品鉴菜肴的,而是来讨太后欢心的。
太后瞧着二人相处融洽,频频颔首,兴致也高了起来。
她指着贺明桢,笑着同程知意讲起了她儿时的趣事。
“你别看桢儿如今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她小时候啊,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皮猴儿。”
“有一回,竟爬到御花园的假山顶上掏鸟窝,险些下不来,吓得哀家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贺明桢听着姑母揭自己的短,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又是害羞又是急切地辩解。
“姑母,那都是多早晚的事了,您怎么还提呀。”
二人一个讲,一个辩,殿内气氛好不热闹。
程知意含笑听着,心中却没来由地泛起一阵酸涩。
太后待贺明桢,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与纵容。
眼神语气,是她从未在冯玉兰那里感受过的。
她敛下心神,抬眸望向贺明桢,由衷地赞叹道。
“桢儿年纪虽小,却懂得这样多,实在叫人佩服。”
贺明桢闻言,眼中顿时放出光彩,方才的羞涩一扫而空。
她有些激动地说道:“这不算什么,都是晏哥哥教我的。”
“小时候,晏哥哥常常带我玩,这些菜品的典故,还有宫里的规矩,都是他一点点讲给我听的。”
晏哥哥。
萧晏。
程知意执着象牙箸的手指,微微一顿。
只听贺明桢话锋一转,眸子直直地望向程知意,好奇地问。
“姐姐,你喜欢晏哥哥吗?”
程知意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她竟会问出如此直白的问题。
喜欢吗?
她与他之间,有的只是最原始的欲望纠缠,是冰冷的利益交换,何曾有过半分“喜欢”可言。
可这话,她不能说。
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佯装出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太后见状,笑着出声解围。
“你这孩子,问的什么话。”
“你知意姐姐到底是闺阁里出来的女儿,脸皮子薄,这等私密的心事,纵使是喜欢,又哪里好意思宣之于口。”
贺明桢却不以为然,她理所当然地扬了扬下巴,声音清亮。
“那又如何,喜欢便是喜欢。”
“我就很喜欢晏哥哥。”
她掰着手指,一脸神往地数着。
“晏哥哥生得那般俊俏,又文武双全,上阵杀敌是威风凛凛的大英雄,私下里待人又体贴入微,这世上,怎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程知意听着她这一番剖白,心中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小姑娘,怕是自小便跟在萧晏身后,将他当成了天神一般的人物来崇拜。
小孩子的心思,倒也纯粹。
程知意定了定神,抬起头,迎上贺明桢的眼。
“自然,靖安王殿下……是再体贴不过的人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番景象。
那间清冷的禅房里,粗糙的僧袍布料摩擦过她敏感到战栗的肌肤。
滚烫结实的身躯,不容抗拒的力道,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他将她反复折辱,逼着她哭泣求饶的蛮横模样。
让她至今想来,都忍不住腿根发软。
一片热意,从脖颈烧到了耳根。
贺明桢瞧着她这副情动的模样,愈发好奇起来,身子都往前探了几分。
“那,晏哥哥待你如何?他是不是也很喜欢姐姐,才愿意让你为他生下这个孩子的?”
这问题,比方才那个还要尖锐,几乎是直戳心窝。
太后终于听不下去了,她轻咳一声,带着几分嗔怪的意味开了口。
“桢儿,越说越没规矩了,不许再拿你知意姐姐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