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身形一晃，便到了苏璃跟前。此时她的魂体愈发淡薄，宛如即将消散的烟雾。云逸的脑海中满是她之前所说的话，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他将半截玉簪对准她心口的那块缺口，只听“咔”的一声，玉簪嵌了进去。 一道青光从簪子上蔓延开来，细如蛛丝，紧紧缠住她那即将散开的魂体。她的指尖渐渐有了些许血色，呼吸虽依旧微弱，但不再飘忽不定。 “一炷香的时间。”云逸压低嗓音，目光扫向前方的九道石门。地面出现了裂缝，符文在石头上肆意攀爬，九个方位各自晃动出影子，那浓烈的杀气根本藏不住。 灵悦站在左边第三道门前，距离门三步远。剑穗轻轻晃动，青玉铃却没有发出声响。她一言不发，只是将断剑横在胸前，手指在剑脊上一划，血珠滚落，渗进了地缝之中。墨玄已经跳上了东南角的高台，红色的袍子被风扯动，酒葫芦倾斜，几滴灵液落在石门边上，瞬间腾起一股紫烟。 “东南门有生人的气息。”墨玄冷笑一声，“这人不是来破阵的，而是来送命的。” 话音刚落，石门轰然打开。三个魔修走了出来，他们身着隐灵甲，动作僵硬得如同木偶。他们连兵器都没举起，突然就互相砍杀起来。一人被刺穿胸口，血还未落地，伤口便自行愈合，接着反手一刀割破了同伴的喉咙。 云逸眼神一紧，说道：“这是阵法控魂。他们在为阵法提供养分。” 墨玄眯起眼睛，从腰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三粒黑丸，弹指打进魔修的伤口。那三人猛地一僵，接着浑身抽搐，皮肤底下爬出紫色纹路，如同蛛网一般。片刻后，其中一个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东南阵眼，突然调转刀锋，一剑劈向石柱。 “腐心散，血倒流，借尸破眼。”墨玄将瓷瓶收回袖中，“我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阵眼刚一震动，苏璃发间的一根银簪突然飞出，化作一只通体赤红的毒蝎，尾针高高扬起，直扑阵外。此时血屠正要挥斧，手腕猛地一震，魔纹手臂抽搐，斧面上“云逸道号”四个字扭曲起来，好似活蛇乱扭。 “你那斧头，早就不听你使唤了。”墨玄嘴角一抽，“它已经认主了。” 血屠怒吼一声，右眼的血晶炸出红光，可毒蝎已经钻进他的袖子，顺着经脉往心口冲去。他踉跄后退，斧头砸在地上，黑雾炸开一圈。 云逸没有回头。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九宫阵开始转动，中间的石碑群如同轮子一般旋转，符文胡乱拼接，灵力四处碰撞。他深吸一口气，掏出那颗凝息丹，一口吞了下去。 一股暖流从丹田涌起，双色金丹稍微稳定了些，经脉里的灼痛也减轻了三成。他抬手，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涌出，左手的“丹”字突然亮起金光。他用血在空中逆着写了一个“破”字。 每写一笔，石碑就震动一下。最后一划落下，九块碑同时发出声响，符文固定下来，中间裂开一条缝隙，露出半页残卷。 云逸刚要细看，耳边哑奴的震动声响了起来。他回头望去，藏书阁方向浮现出一道虚影，是古籍的投影。哑奴弯着腰，喉咙微光闪烁，右手的竹简慢慢划过书页。 书页翻到“丹阁外门弟子录”。 指尖停住了。上面写着：“弟子林婉儿，师从三长老，殁于魔灾，其骨炼晶，赠血卫首。” 云逸瞳孔一缩。 林婉儿。血屠斧面上刻的，就是这个名字。那不是诅咒，而是思念。 墨玄跳回阵心，瞥了一眼残卷，又看向远处还在挣扎的血屠，冷笑道：“原来他每一斧，都在呼喊她的名字。” 苏璃的魂体轻轻颤抖，银簪飞了回来，重新别进发间。她看着云逸，声音轻如微风：“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那半截玉簪突然一震，与她心口的碎片产生了感应。 九道石门同时开启。阴风从门里涌出，闷响不断，灵力混乱得如同搅浑的水。接着，每扇门后走出一个和云逸一模一样的影子。青衫，左耳的朱砂痣，手里的兵器各不相同——断剑、血斧、玉簪、竹简。 九个影子，九种执念。 “这不是破阵。”墨玄眯起眼睛，“这是在试探人心。” 灵悦抬手，冰蓝色的瞳光一闪，剑穗上的铃铛无声地震动了一下。她向前一步，挡在云逸身前：“他们想要的不是破阵，而是让人的心破碎。” 云逸低下头，掌心的血还未干，“丹”字还在闪烁。他忽然笑了。 “我守护了十年玉簪，保护了十年之人，走的从来不是独自存活的路。”他抬手，将血屠的斧横在身前，“要试探我？尽管来吧。” 第一个影子持剑扑来，剑风凌厉，正是他十五岁救灵悦时所用的残招。那招式带着当年的狠劲，仿佛要将记忆劈开。云逸站在原地不动，任由剑刺进肩胛，鲜血流出。他看着影子，心中一阵酸涩，心想：‘疼吗？’影子低语，声音如同当年的自己，回答道：‘疼。’ 第二个影子抡起斧头，采用的是血屠的路数。斧风呼啸，云逸侧身避开，反手一掌拍在对方胸口，将其震退。 第三个影子手持玉簪，动作轻柔，宛如母亲临死前为他整理衣领。云逸愣住了，指尖颤抖，眼眶发热，轻声唤道：‘娘……’那影子突然抬手，簪子直刺他的心口。千钧一发之际，苏璃的魂体猛地冲过来，虚影挡下了那一刺。簪尖穿过她的胸口，魂体变得更加透明。云逸猛地清醒过来，心中满是悔恨与心疼。 双色金丹轰然转动，金蓝两色的灵力缠绕在一起。他以血引灵，左手的“丹”字燃起火焰，在空中又写了一个“守”字。 九块石碑同时炸裂，残卷飞出，砸落在地面上。 哑奴的竹简同时震动，指向古籍的最后一页。血从他的指尖滴下，书页上浮现出一行新字：“林婉儿，非死于魔灾，乃被献祭以启血神经。” 墨玄笑了一声：“又是正道干的好事。” 云逸没有动。他蹲下身子，轻轻抱起苏璃的魂体，用玉簪碎片压住她心口的血符。她依旧冰冷，但魂体没有再变得透明。 “你还欠我三次。”他说道。 “嗯。”她轻声回应。 “下次别再用魂体挡剑了。”他声音低沉，“我怕来不及。” 墨玄走过来，晃了晃酒葫芦，倒出最后一滴灵液，滴在残卷上。字迹燃烧起来，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阵破了。”他说，“麻烦才刚刚开始。” 云逸抬起头，望向藏书阁的方向。哑奴的残魂渐渐消散，竹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他弯腰捡起，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刻痕——“血屠”两个字，正渗出暗红色的血。 灵悦走过来，将断剑的残片递给他：“是时候去见他了。” 云逸接过剑，手指轻轻抚过剑脊上的裂痕。他转身，朝着血屠的方向走去。 血屠跪在地上，斧头脱手，右眼的血晶破碎，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抬起头，声音沙哑地说：“我……砍错了人。” 云逸停下脚步，站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你没砍错。”他说，“你只是被蒙蔽了双眼。” 血屠颤抖着双手，指着自己的心口：“她……还在里面。每砍一斧，她就哭一次。” 云逸没有说话，将断剑插进地里，弯腰捡起血屠的斧头。 斧面的魔纹还在蠕动，但“林婉儿”三个字清晰可见。 他举起斧头，对准自己左耳的朱砂痣，轻轻一划。 一滴血落下，正好砸在斧面上。 魔纹，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