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破旗一烧,祭坛的麻烦便就此了结。众人刚松了口气,正欲商议下一步去向,云逸脚步才踏至北面山脚,空气骤然变了。
冷。
并非风寒,而是自骨缝中渗出的阴寒。他尚未站稳,腰间长剑猛地一震,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撞击。
剑鞘上浮现出一片细密如霉的黑斑,迅速沿剑身向上蔓延。一股阴气顺着剑柄直冲而上,直逼脑门。云逸左手迅速按地,灵力倾涌而出,试图压制这股邪意。然而那黑气竟逆境而行,转瞬便缠上心脏——耳边骤然炸开无数哭嚎。
全是死人的声音。
祭坛上那些被抽走魂魄的百姓,怨气尽数附在这把前世之剑上。黑雾扭曲成一张面孔,眼窝深陷,嘴角咧至耳根:“还我命来!”猛地朝他扑来。云逸瞳孔骤缩,脑海中闪过百具干尸倒地的画面。灵力失控乱窜,左耳那颗红痣滚烫如灼,几欲焚裂。
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之际,天际裂开一道缝隙。一道灰影落下,佝偻着背,正是哑奴。他手中半截竹简一挥,一道古符激射而出,击中剑脊。黑雾发出一声惨叫,瞬间缩回地底,唯余一句低语飘荡在空中:“主上……已在你身边……”
云逸喘息粗重,冷汗自鬓角滑落。抬头望向哑奴,对方默然不语,喉结微动,一缕剑气划过三长老尸身胸口。衣衫裂开,心口赫然浮现出一朵血莲,与黑账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哑奴以竹简轻点地面两下,两个残缺的古字浮现,旋即消散。无人识得其意。
墨玄冷笑,匕首挑开三长老袖口:“丹阁禁印,右下角缺了一角。”他凝视那裂口,“这缺口……和云逸小时候摔碎的玉佩,严丝合缝。”
灵悦皱眉,手中剑穗嗡嗡震颤。她正欲上前,手腕忽地一凉——青玉铃铛“啪”地炸裂,碎片四溅。一片嵌入泥土,泛起微光,显出画面:三长老与血屠在暗室密谈,烛火摇曳。
“子时三刻,魂归祭坛。”三长老低声说道,“少主之愿,必成。”
画面一转,他袖口露出半个禁印,缺角与云逸那块玉佩的裂痕,分毫不差。时间定格在十年前,云家大火的前夜。
墨玄立即以毒液封住影像。苏璃用银簪轻扫:“未被篡改。”她看向云逸,“他们的布局,比你想象的更早。”
云逸沉默不语,掌心那道斧形裂纹再度发烫,金血在皮下奔涌冲撞。他凝视尸体,忽然察觉异样——血莲印记边缘,竟有极细的红丝微微蠕动,宛如活虫。若非哑奴方才那一剑逼出,根本无法察觉。
“有人在窥视。”哑奴喉结滚动,剑气直指印记深处,“千年前,魔宗已在丹阁埋下第一颗子。”
苏璃银簪微颤,红光扫过红丝,声音低沉:“他们以你的血为引,不止十年。从你出生那一刻起,便已开始。”
灵悦剑穗的残片忽然一颤,自动飞向尸体。可距三尺之遥,仿佛撞上无形屏障,“当”地弹回,坠地不动。
“此人并非叛徒。”墨玄冷笑,“他早已死去,不过是一枚棋子。”
云逸伸手握剑。剑身仍在轻颤,黑斑虽退,却留下一道焦痕,似被烈火灼烧。他正欲收手,地面猛然一震。
一道裂缝骤然张开,一道黑影飘出——是傀儡,通体漆黑。紧接着,血屠的巨斧破空劈下,斧面上“云逸”二字血光暴涨。第八具木偶缓缓浮现,面容空白,指尖滴落黑血。每滴落地,化作一道血符,拼成一幅残缺命盘。
云逸忽然忆起一则传说:有人能以血连通命数。祭品之血中的印记,可与天地共鸣。他掌心那个倒“安”字,正与祭坛符文隐隐呼应。此事他从未提起,但心中早已生疑。
灵悦剑穗残片再次颤动,直冲傀儡。三尺之外,“砰”地弹回,坠地再无动静。
“不可强攻。”哑奴一步踏前,剑气横拦。
傀儡静立不动,黑血持续滴落。地上的血符逐渐完整,与云逸头顶浮现的命盘轮廓重合。命盘边缘符文闪烁,竟与他掌心裂痕遥相呼应。
一滴黑血直射云逸面门。他侧首避过,黑血落地,地面渗出暗红。灵悦一剑扫开血雾。
云逸低头,掌心裂口滴下一滴金血。触地瞬间,“嗤”地冒烟,如同热油泼火。金血未凝成符,却在地面划出一道细痕,直指傀儡脚下。
哑奴竹简疾书,一道古符钉入傀儡胸口的倒“安”字。傀儡骤然僵住,黑血停滞。三息之后,那字扭曲变形,化作残缺的“棋”字,随即溃散。
“它在回应。”苏璃低语,“不是死物,是活祭。”
“活祭?”墨玄眯眼,“拿什么喂养?”
云逸忽然抬剑,轻轻点地。金光顺着掌心裂痕蔓延,眼看将至傀儡脚下,对方指尖微动,一滴黑血迎上。两股力量相撞,轰然炸开。
气浪席卷,众人尽皆被掀翻。云逸连退三步,长剑几乎脱手。他死死攥住剑柄,指节泛白,剑身嗡鸣不止。
哑奴残魂浮现,剑气护住众人。竹简连挥,三道古符钉入地面,结成三角封印。傀儡被定住,黑血凝固,命盘虚影停转。
“它等的不是子时。”哑奴喉结微动,“是命盘合拢的那一刻。”
云逸凝视傀儡,忽然一怔——那张空白的脸,竟开始浮现轮廓。眉骨、鼻梁、唇线,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那是他自己。
傀儡缓缓抬头,黑血滴落,地上血符再度浮现,与他头顶命盘完全重合。胸口倒“安”字一闪,掌心裂痕共鸣,金血逆流,经脉如针扎般剧痛。
灵悦出剑,直刺双目。剑尖未至,傀儡嘴角忽然一扬,笑了。
云逸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剑柄那道暗痕,再次泛起寒意。阴气,正悄然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