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终于走出了那片废墟，肩上扛着灵悦，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膝盖微微发颤，却不敢停下。灵悦的头轻轻倚在他胸口，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那枚青玉铃铛还泛着一丝淡淡的蓝光。
身后，封印塔最后一根石柱轰然坍塌，尘土飞扬，被风卷着追了他们一程，最终消散在荒原深处。
墨玄倚着山壁站立，右手掌心仍在渗血，鲜血顺着指缝流入岩隙，竟勾勒出一道歪斜的符纹。地面轻颤，石壁缓缓裂开一个半丈宽的洞口，幽光在其中浮动。
“进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辨不出原音。
苏璃一手撑住摇晃的结界，另一手将摄魂铃贴在额前，指尖用力到泛白。她未言语，可眼底的疲惫清晰可见。
云逸冲入洞中时几乎跌倒，仍咬牙将灵悦轻轻放在角落的寒玉床上。她面色苍白，唇色发青，整个人仿佛随时会消散于风中。
“她撑得住。”墨玄喘了口气，靠着墙缓缓坐下，“心脉又被撕裂了，比上次严重。”
云逸点头，没有回应。他从怀中取出半枚凝心丹递过去：“你先服下。”
“给我？”墨玄挑眉，“你自己不也快撑不住了？”
“我没事。”云逸低头看了眼仍在流血的手腕，“你体内的毒再不压制，明天连指甲都会脱落。”
墨玄冷笑一声，接过丹药直接吞下，又拿起腰间的空酒葫芦，往里灌了一口灵液——那是他最后的保命之物。
“斧心残核我已封在这葫芦里。”他拍了拍容器，“别指望能用，现在触碰只会炸裂经脉。”
云逸走到洞中央，蹲身拾起一块漆黑的玉匣碎片。这是夜无殇留下的东西，魔气早已散尽，只剩些许残纹在表面游走。
“这个给你。”他递给苏璃，“听说合欢宗有些禁术可反噬施术者，这方面你最清楚。”
苏璃接过玉匣，指尖轻抚边缘一道细痕，眼神微动：“这不是魔宗之物……是云家老库房所用的封印匣。怎会出现在这里？”
三人一时沉默。
云逸未多问，只取出另一块灰白色晶石，中间裂了一道缝隙。他走向灵悦，小心翼翼将其按在她剑穗上的青玉铃铛上。咔的一声，裂缝闭合，铃铛轻轻一震，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修好了。”他说。
墨玄瞥了一眼：“你对这铃铛，比对自己还在意。”
“她答应过我，糖葫芦还没吃完。”云逸低声说，“不能让她失约。”
苏璃没有抬头，一根根银簪插入地面，布成一个小阵法，护住整个洞府。她的纱裙破损多处，脚踝上的铃铛断了一节，动作却依旧沉稳。
“等我能动了，就去找我弟弟。”她忽然开口，“他在北边一个小镇，叫青柳坡。如果我还活着，一定要带他离开这个地方。”
墨玄闭目靠墙：“若真想救他，就别走合欢宗的老路。依附谁、算计谁，到最后连自己都保不住。”
“我知道。”苏璃冷笑，“可有时候，你不亲手沾泥，就没人替你干净。”
云逸走到洞口，外头天刚破晓，风沙停歇，远处地平线透出一抹灰白。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破旧册子，《圣体灭天诀》四字早已模糊不清。翻至最后一页，他抽出短剑，在石壁上一笔一划刻下：
建丹坊，养新徒，立剑阁。
联中小势力，拒独霸之门。
传哑奴剑意，不绝薪火。
墨玄睁开眼，见他在写，嗤笑一声：“你还真打算当掌门？”
“不是当掌门。”云逸未回头，“是希望以后的人，不必像我们这般拼死才换得一口喘息。”
洞中陷入寂静。
灵悦在寒玉床上微微动了动，睫毛轻颤，却仍未睁眼。墨玄低头看着掌心未干的血迹，忽然问道：“你说……咱们赢了吗？”
云逸停下笔，手指摩挲着胸前那半截玉簪。它不再发烫，也不再震动，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雨夜，静静躺在他掌心。
“赢了。”他声音很轻，“但也丢了很多人。”
“哑奴没了。”墨玄喃喃道，“夜无殇完了。血屠那些疯子全都化作了灰烬。我们现在坐在这里，像没事人一样谈未来，可昨天，谁不是抱着必死之心？”
苏璃抬起头，望着他们：“所以更要活下去。死人看不见结局，唯有活人才能改命。”
云逸转身走到墨玄面前，忽然割开手腕，一滴血落入对方掌心。
“这是圣体精血，能助你压制腐心散的反噬。”他说，“下次别硬扛。”
墨玄怔住，紧紧攥住那滴血，久久未语。
云逸又看向苏璃：“玉匣中的东西，若你研究出什么，别隐瞒。我们之间，不能再有秘密。”
苏璃点头，指尖拂过发间最后一根银簪。
天光渐亮，洞外的风变得柔和。云逸站在入口，望向远方。他知道，这场大战已然结束，但有些事，才刚刚开始。
正道不会轻易信任他们，魔宗残党也不会彻底消失。药王谷、丹阁、青鸾门……各方势力都在静观其变，等着看他们如何抉择。
而他，必须给出答案。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短剑，上面沾着干涸的血迹，是从封印塔带出来的。他用袖子轻轻擦拭，动作细致。
洞内，墨玄靠墙调息，手中握着那半截断簪。苏璃盘膝而坐，银簪阵微微泛光。灵悦的铃铛偶尔轻响一声，仿佛回应着某种遥远的召唤。
云逸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
“云逸……”
他猛地回头。
灵悦睁开了眼睛，瞳孔呈淡淡的冰蓝色，如未化的雪。她抬起手，指尖触到他的衣角。
“我梦见……你一个人走进雪里。”她声音虚弱，“没回头。”
云逸立刻握住她的手：“我没走远。”
她嘴角微动，想要微笑，却咳出一口血，溅落在青玉铃铛上。
云逸急忙扶她躺下，掌心贴住她后背输送灵力。墨玄睁眼，迅速倒出两粒丹药塞进她口中。
苏璃走来，眉头紧锁：“她强行唤醒神兽残魄，伤及本源。这次醒得早，说明身体在自救，但也撑不了太久。”
云逸未语，只是将她冰凉的手轻轻放入自己衣襟中取暖。
外面的太阳升起来了，阳光洒在洞口那柄插在地上的断剑上，剑身微微一震。
云逸站起身，准备出门。
他得想办法弄到续命的药，还得联系浮光岛的人。时间不多了。
他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墨玄的声音：
“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