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盘边上的铜铃轻轻颤了一下，云逸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个小黑点。他没抬头，手指却已经悄悄按在了竹简上，灵力顺着纹路缓缓流入地脉图。
“传令，召回西线巡查。”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冰面裂开了一道缝，冷得让人心里发紧。
灵悦几乎在同一瞬间转身，剑穗一晃，人影已经掠出屋外。不过片刻，风声再起，她带回来一个人——墨玄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红衣皱巴巴的，腰间挂着个酒葫芦，正晃来晃去。
“又出事了？”他顺手把葫芦塞进腰带，瞥了眼沙盘，“这次不是搞错了吧？”
云逸没说话，只是翻开手中竹简，露出一页泛黄残破的古卷。墨玄凑近一看，眯起眼睛，忽然冷笑：“《九幽地脉图》？这东西连藏书阁都没收录，你从哪儿翻出来的？”
“哑奴留下的。”云逸指尖划过图上一处凹陷，“断龙渊。”
不知何时，苏璃已站在角落里，七根银簪插进地面，身影如雾般忽散忽聚。“那边三年前塌过一次地脉，毒瘴常年不散，金丹以下进去走不出十里就没了命。”
“但他们就在那里。”云逸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玉符碎片，轻轻放在桌上。那碎片边缘飘着一丝极淡的黑气，正缓缓扭动，像是活的一样，想爬离桌面。
墨玄皱眉：“这味道……和那天贺礼里的东西一样？”
“对。”云逸点头，“那天送来的‘慰问’匣子，表面是寒铁矿石，内衬布料沾了断龙渊底的腐土。我偷偷留了块布条，今天早上它和这玉符碎片共振了三次，频率完全一致。”
灵悦走近沙盘，指尖凝出一缕寒气，在断龙渊的位置画了个圈。“地形呢？有没有安全路线？”
“没有现成的。”云逸摇头，“地图只剩这一截。但可以确定，地下有条废弃的引灵渠，通向主战场废墟。敌人要是想调动大批人手或物资，只能走这条路。”
墨玄啧了一声：“你是打算钻老鼠洞？万一里面埋了阵法、傀儡，或者更吓人的——活祭坛怎么办？”
“那就别让他们点燃。”云逸抬眼看他，“你怕了？”
“我怕你脑子烧坏了！”墨玄翻了个白眼，随手抽出一把匕首，“啪”地一声插在桌角，“但我更怕你死了没人还我那三百粒凝心丹！”
苏璃轻笑一声：“我查过合欢宗的老档案，二十年前有批叛逃弟子躲进断龙渊，后来全疯了，出来时嘴里一直念叨‘钟声’和‘血井’。虽然没找到具体记录，但我的摄魂铃能感应到残留的执念。”
“那就用铃子带路。”云逸说，“你打头阵，走暗线探情况。灵悦跟我从中路突进，破障清敌。墨玄带两队精锐从南坡迂回，发现陷阱立刻封堵。”
“你不信我能搞定？”墨玄挑眉。
“我相信你能炸平半个山头。”云逸淡淡道，“所以我才让你垫后。”
“操。”墨玄骂了一句，却也没再争辩，反手收起匕首，“行吧，给你留个完整的坑让我填。”
灵悦突然开口：“如果他们早就设好埋伏呢？我们主动冲进去，等于把联盟主力送进瓮中。”
“所以不能全体出动。”云逸从袖中取出一块青铜令牌，正面刻着一个“云”字，背面是三道交错的纹路，“我只带三十人，全是自愿的。主峰防御交给共议堂，三方轮值，每天交接都要签字画押。”
“你还真把那议事会当回事？”墨玄嗤笑。
“我不信制度，但我信规矩。”云逸看着他，“规矩定好了，谁想耍花招，就得先踩着自己人的脸过去。”
苏璃收回银簪，脚踝上的铃铛静静垂着，没发出一点声音。“我一个时辰内就能摸到外围。等我信号再行动。”
“不。”云逸摇头，“你现在就走。不要信号，我会按时推进。如果你没死，自然会在预定地点等我。”
她顿了顿，嘴角微扬：“你倒是越来越懂怎么用弃子了。”
“我不是在用你。”他直视她的眼睛，“是在赌——你不想再被人当成棋子。”
空气安静了一瞬。
墨玄打破沉默：“后勤交给我。破障丹、隐息丸、缚灵索都备齐了，每人两份。你们在里面撑不过三个时辰，我就放火烧山，逼他们出来。”
“别烧太狠。”云逸淡淡道，“我还得活着回来吃你做的药膳。”
“做梦。”墨玄哼了一声，“你欠我的诊金还没结清呢。”
灵悦默默检查剑鞘，冰蓝色的光在她瞳孔深处闪了一下。“什么时候出发？”
“寅时三刻。”云逸收起竹简，贴身放进怀里，“天亮前必须进入引灵渠入口。”
“那你最好现在就动身。”苏璃退到门口，声音轻得像风吹过，“雾起来了，再晚一刻，连脚印都会被吞掉。”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已渐渐变淡，如同晨雾蒸发，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云逸起身，青衫下摆轻轻扫过桌角。他最后看了一眼沙盘，伸手抹去东林与北岭的标记，只留下从南渡河湾到断龙渊的一道虚线。
“走吧。”他对灵悦说。
两人并肩走出指挥室，夜风扑面而来。远处山峦被浓雾包裹，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正缓缓呼吸。
墨玄跟了几步，忽然停下。“喂。”
云逸回头。
“你娘留给你的那半截玉簪……”他顿了顿，“别弄丢了。她要是知道你拿它换命，非从坟里跳出来揍你不可。”
云逸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按了按胸口内袋的位置。
然后，他迈步前行。
雾越来越浓，脚步声被吞噬得干干净净。灵悦走在左侧半步远的地方，手始终搭在剑柄上。前方山路缓缓下沉，两侧石壁开始渗出湿冷的气息。
约莫半炷香后，他们在一处隐蔽的石门前集结。三十名弟子静静站立，武器出鞘三分，目光齐刷刷落在云逸身上。
他取出一枚特制玉符，注入灵力。石门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倾斜的甬道，墙面上依稀可见断裂的符文痕迹。
“记住。”云逸低声说，“一旦发现异常波动，立刻撤退。我不需要英雄，只要活着回来的人。”
众人齐齐点头。
他率先踏入甬道，脚步坚定，没有回头。
灵悦紧随其后，剑穗轻摆，青玉铃安静地挂在腰间，一声未响。
甬道深处，一股若有若无的腐土味混着铁锈气息飘来。云逸呼吸微微一顿，左手悄然覆上胸口——那里藏着半截玉簪，此刻正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