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弟子的身影刚转过营帐的拐角，云逸便悄然握紧了腰间的布巾。他没有再去看那道若隐若现的血线，只是从怀中取出半截竹简，指尖轻轻一划，一滴血珠落在其上。
裂缝中微光一闪，符文转瞬即逝。
“他们开始了。”他低声说道，“天枢逆阵，就在东南方向三十里外。”
灵悦早已等在帐外，剑未出鞘，但剑穗上的青玉铃铛微微颤动，仿佛被无形之风拂过。她一言不发，只轻轻点了点头。
墨玄倚在石柱旁，随手将空葫芦掷地，发出沉闷声响。他摸了摸发间那半截断簪，冷笑一声：“等这一天，太久了。”
三人几乎同时出发。
沿途树木焦黑，地面裂痕如蛛网般蔓延。越往东南，空气越是凝重，呼吸也愈发艰难。远处荒山上矗立着一座残破祭坛，九根石柱环绕中央阵眼，刻满扭曲符文，正缓缓旋转。
“用人命做引……”墨玄眯起双眼，“至少献祭了三十六人。”
云逸凝视阵心那团不断膨胀的幽光，左耳的朱砂痣忽然传来灼痛。他抬手按住太阳穴，识海中的金纹翻涌而起，似被某种力量牵引。
“不能再拖了。”话音未落，他人已疾冲而出。
脚尖落地刹那，手中竹简猛然炸裂，化作一条金色锁链直冲天际，狠狠钉入阵眼边缘。轰然巨响中，符文停止流转，幽光剧烈震颤，仿佛被强行压制。
灵悦紧随跃上高台，长剑仅出鞘三分，冰蓝色瞳孔骤然收缩。她双手结印，剑气凝成三层环形屏障，自上而下封锁四方。青玉铃铛首次发出清越悠长的鸣响，声波所至，空气中浮现出细密霜纹。
“封好了。”她冷冷开口。
墨玄身形一旋，九把匕首尽数甩出，在空中划出诡异弧线，精准刺入九根石柱的符文节点。每插入一把，阵法光芒便黯淡一分。
“还有十息。”他喘了口气，“这玩意儿比我想象中难缠得多。”
云逸咬牙支撑，金纹顺着手臂攀上脖颈，额头渗出血丝。他知道，这十息便是生死之距。
时息转瞬即逝。
最后一把匕首没入石柱的瞬间，整座祭坛猛然一震。幽光溃散，十二道黑影自地下升起，皆披相同长袍，袖口绣着血线纹路。
“虚影战傀。”墨玄啐了一口，“用我们的规矩，造我们的鬼。”
那些身影缓缓抬头，面容逐一浮现——有云逸母亲临终前的模样，有十年前藏书阁里那个总对他微笑的哑奴少年，还有灵悦第一次递给他糖葫芦时的笑容。
云逸瞳孔骤缩，脚步顿住。
“别看！”灵悦一步跨至他身前，横剑而立。
“你守了我十年。”她侧头看了他一眼，声音轻却坚定，“这一次，我替你斩断执念。”
剑光一闪。
无多余动作，唯有一斩。寒气爆发，冰蓝剑意席卷全场，所有幻象瞬间破碎，不留痕迹。
墨玄趁机抛出最后一只葫芦壳，内中最后一滴灵液爆为雾气，腐蚀掉地上残存的符印。他喘着粗气，抹去嘴角血迹：“谢了啊，不然我还得临时编词骂人。”
云逸回神，不再迟疑，直奔祭坛中央。
阵眼裂口扩大，腥热气息扑面而来。一名黑袍祭司盘坐其中，双手结印，元婴已脱离肉身，即将引爆自身，点燃终焉之火。
“来不及了！”墨玄大吼。
可云逸已然跪地，将半截玉簪狠狠插入阵心裂缝。
刹那间，十年记忆如潮水倒流——
母亲临死前紧攥他手掌的温度；
哑奴第一次在他掌心写下剑诀时指尖的触感；
灵悦塞给他糖葫芦时微凉的手指；
还有无数个黄昏，在藏书阁角落用树枝比划剑招的日子……
玉簪断裂处竟泛起淡淡金光，与他体内符文共鸣，形成一股反向压制之力，硬生生将即将爆发的魂核压回。
“现在！”他嘶吼。
灵悦毫不犹豫弃剑，双掌合十，按在玉簪两侧。她闭着眼，心口撕裂般疼痛，却咬牙坚持，体内灵力顺着云逸经脉逆行而上。两人气息交汇，在空中凝成一道透明剑影。
“情剑封印。”她低语，“封！”
剑影落下，将那团暴动的魂核牢牢禁锢。
墨玄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本命真火，点燃发间断簪。火焰腾起瞬间，气势暴涨，丹田潜能全开，接连打出七道禁制符印，一道重过一道，一道决绝过一道。
第七刀落下时，他膝盖一软，重重跌倒在地。
祭坛彻底归于寂静。
幽光熄灭，符文崩解，九根石柱接连倒塌。远处翻滚的黑云开始退散，久违的天空终于显现。
云逸仍跪于阵心，手中玉簪仅剩一小截，其余早已化为粉末。他左耳的朱砂痣渐渐暗淡，脸色苍白如纸。
灵悦倚剑而立，高马尾散下一缕，贴在汗湿的脸颊。她嘴角带血，却微微扬起唇角，剑尖点地，目光依旧警觉。
墨玄瘫坐在断柱旁，红衣破烂不堪，九把匕首仅余两柄完好。发间断簪烧得焦黑，坠落尘埃。那个空葫芦不知何时又被他捡回，握在手中，一下一下轻敲着地面。
“赢了？”他嗓音沙哑。
无人回应。
风卷灰烬掠过废墟，远处传来零星呼救。联盟旗帜挂在残垣之上，一角已被烧焦。
云逸缓缓站起，望向远方尚未散尽的黑云。他的手仍在颤抖，却握得极紧。
灵悦走来，站在他左侧，距离三步，不多不少。
墨玄试图起身，两次未果。第三次，他索性放弃，只将最后两把匕首拔出，插在身前地上。
“下次。”他喘着气说，“别让我拼得连底裤都不剩。”
灵悦瞥他一眼：“你能留两把，说明还有私藏。”
“那是留着削水果的。”墨玄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真靠喝酒活到现在？”
云逸低头看着掌心里那截残破的玉簪，裂缝更深，几乎要断成两半。他忽然想起山谷中那把锈迹斑斑的旧剑，心头猛地一跳。
就在这时，他贴身藏着的布巾轻轻动了一下。
里面裹着的九转凝魂草，根部竟渗出一滴晶莹露珠，顺着布纹缓缓滑落，滴在焦土上，发出轻微的“滋”声。
泥土表面，浮现出一个极淡的符文印记，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