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弯腰拾起地上的纸条,指尖触到未干的墨迹。字迹潦草凌乱,像是仓促间被人塞入。
他没有呼喊,也没有声张,只是将纸条紧紧攥在掌心,转身走回议事殿。门扉轻合,发出细微的一声响。
桌上的玉简仍在微光闪烁,是方才未关闭的留影石记录。云逸指尖轻点,画面重新浮现——陈执事步入仓库暗道的身影再次出现,时间正是子时一刻。与纸条所写分毫不差。
“不是例行巡查。”他低声说道。
灵悦立于屏风旁,听到了这句话。她未出声询问,只悄然上前几步,一缕冰丝缠绕指间,轻轻一弹。细丝贴地滑行至门边,悄无声息地探了出去。
片刻后,她收回手,“东区守卫已换班,但有两股气息重叠。一人本该轮休,却仍滞留岗位。”
“有人替他值守。”云逸点头,“去调这三个月来所有‘蚀魂露’的申领单,查哪一笔被篡改过。”
灵悦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她的脚步极轻,却步步沉稳。
云逸坐下,翻开账册。一页页翻过,手指最终停在几组数字上。三月前、四月前、五月前……每月月底均有“损耗”登记,数量恰好为申领总量的三成。签名出自陈执事之手,印章也一一吻合。
可他清楚记得,上月他曾亲自审批一批药材入库,当时清点无误。这批药材尚未用尽,绝无可能损耗至此。
他合上账本,取出一块空白玉简,输入指令。系统调出原始记录,与账面数据并列呈现。自第三列起,两行数字开始出现偏差,仿佛被人精心修改过。
“改得倒是干净。”云逸冷笑,“可惜忘了系统底层会留存日志。”
他起身走向墙边,按下机关。暗格开启,露出影刃队的密报箱。他抽出一份卷宗,展开一看,正是昨日布置的监视任务反馈。
两名队员伪装成运药弟子,于子时前潜伏在东区仓库暗道。他们目睹陈执事进入后,并未查验货物,而是径直走到墙角一块松动的砖前,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点燃。火光一闪即灭,连灰烬都未曾留下。
云逸凝视这条记录良久。
“用瞬燃符传信……烧得太彻底,反倒露了破绽。”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墨玄推门而入,手中拎着酒葫芦,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
“听说你让人查账?动静不小啊。”
“你知道我要查什么。”
“我当然知道。”墨玄将葫芦搁在桌上,“你还叮嘱我别闹大。可有些人沉不住气,昨夜就开始转移东西了。”
“谁?”
“东区库房后那口废井。今早我去撒了些‘萤尘香’,回来一照,墙上有些异样。”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片焦黑的纸角,摊在桌面上。“半张密信残片。虽已被焚毁,但香粉附着其上,尚可显影。上面写着——南谷密道开启前,补给必须断绝。”
云逸盯着那几个字,眼神渐冷。
“他不是孤身一人。外面有人等着消息。”
墨玄点头:“而且对方清楚我们何时缺药,何时最虚弱。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两人沉默片刻。
“现在就动手抓他?”墨玄问。
“不行。”云逸摇头,“他背后还有人。若此刻收网,只会惊走真正的主谋。”
“那你打算如何?”
“让他继续送信。”云逸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隙,“今晚子时,他会再度进入仓库。我们要做的,是让他的信,变成我们的饵。”
墨玄笑了:“你要反向传话?”
“没错。”云逸回头,“你能伪造一张假符吗?外观一致,燃烧时也能触发感应,但内容换成我们想要的?”
“小意思。”墨玄拍了拍腰间的药囊,“我还能加点料,让收信的人当场打喷嚏。”
云逸并未笑,只道:“越自然越好。”
墨玄耸肩:“放心,我办事,从不露马脚。”
傍晚时分,灵悦带回一份比对图。她将伪造签章与原章叠加分析,误差超过七成。此外,她在陈执事书房的书架夹层中找到了私刻印模。
“他自己刻的。”她说,“每次上报损耗,便以此盖章。”
云逸默然看着证据,一言不发,将资料尽数收入木匣。
子时将近,影刃队早已埋伏就位。一名队员悄悄替换墙角那块砖,内嵌一枚微型留影石;另一人在通风口布下隐形丝网,以防中途干扰。
云逸端坐议事殿中,面前摆放着三份卷宗:账目对比图、密信残片、以及刚刚录下的影像备份。
他静候半个时辰。
终于,外头传来一声轻响——是砖块归位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灵力波动掠过警戒线。留影石启动,画面实时传回。
云逸指尖一点,墙上浮现影像:陈执事蹲在墙角,点燃一张符纸。火光一闪,他起身迅速离开。
“拿到了。”墨玄在一旁低声道,“他已经走了。”
云逸立即下令:“启封留影石,提取燃烧轨迹。我要知道这张符连向何处。”
技术官很快回报:符纸燃烧时释放出特定频率的灵波,指向联盟北面三十里外的一处废弃驿站。
“果真有接头人。”云逸站起身,“但他们不知道,这张符,是我放进来的。”
他看向灵悦:“你现在去宣布,说我怀疑后勤出了问题,正在全面彻查。语气要严厉。”
“他们会相信吗?”
“只要陈执事听见就行。”
灵悦点头,转身出门。
次日上午,议事殿召开紧急会议。各部主管悉数到场,气氛凝重。
云逸端坐主位,手中握着完整的证据卷宗。
“近日资源短缺严重。”他开口,“有人瞒报丹药库存,私自截留灵材,致使前线补给不足。”
众人哗然。
“是谁?”有人追问。
云逸未答,抬手一挥。墙上显现三幅画面:第一幅为账册与系统日志的对比图;第二幅是密信残片上的字迹放大;第三幅则是留影石拍摄的陈执事焚符全过程。
“这些证据,指向一人。”云逸声音平静,“陈执事。”
全场寂静。
陈执事猛然站起:“你血口喷人!账目皆依规办理!印章也是真的!仅凭一段影像怎能定罪?”
“印章确是真的。”云逸点头,“但并非你公用品。你在书房藏有私模,每逢月底伪造损耗记录。这三个月来,共隐匿九百株温阳灵参、四百份凝心散原料,以及大量含‘蚀魂露’的调配液。”
他顿了顿:“你说流程合规。可为何每次交接都在子时?为何偏偏以焚符传信?为何接头地点,恰在我方北线防御最薄弱之处?”
陈执事脸色骤变。
“我没有……我没有通敌!我只是……”
“只是什么?”云逸上前一步,“只是想多捞些好处?还是有人许你更大的利益?”
“我不知道他们在图谋什么!我只是负责传递消息!别的我一概不知!”
“那你知晓的,已经够多了。”云逸抬手,“拿下。”
两名影刃队员冲入,架住陈执事。他挣扎数下,终是低下头去。
“资源调度权即刻收回。”云逸扫视众人,“今后所有物资申领,须经双人审核,三级备案。影刃队直接监管东区仓库。”
无人异议。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场。
云逸伫立原地,手中仍握着那份卷宗。阳光自窗外洒落,映在桌角。
他低头一看,发现卷宗边缘有一道折痕,似曾被人悄然打开又复原。
他神色不动,默默将卷宗转向左侧放下。
此时,墨玄走近,低声开口:“你猜,昨天那张假符,他们收到后回了什么?”
云逸抬眼。
“他们回了一句:‘计划不变,七天后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