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抬起脚，踩在沙盘边上。靴子压住青崖门北侧的一道裂缝，指尖从三个关口缓缓划过，最终停在松林观外的干河床。
“他们不会正面进攻了。”他说，“现在只是试探，想找出我们的破绽。”
灵悦站在他身后一步远处，目光落在沙盘上新标出的几处红点。她未语，只轻轻触了下腰间的剑柄，确认长剑仍在。
墨玄从门口走入，手中握着一只小青瓷瓶。他将瓶子搁在桌角，揭开盖子轻嗅，“通风口查过了，不是影息散的气息，是腐叶混着湿土的味道——快下雨了。”
云逸点头，手指在沙盘上画了个圈，“老阵眼能防大动静，但拦不住小股人潜入。得换法子。”
“怎么换？”墨玄靠在桌边，指间翻转着一块铜符。
“分队行动。”云逸执起炭笔，在星图背面写下数字，“十二支小队，每队五人，配一名传讯使、一名阵法师。遇敌即报，不追不堵，等支援到位再动手。”
“一点动，三点应？”墨玄挑眉。
“对。”云逸将纸推过去，“每队活动范围不超过三十里，轮替巡查。白日两队巡行，夜间三队守值，路线交错，不留规律。”
灵悦开口：“地形需重新测算。南岭那段坡太陡，集结迟缓，宜绕东谷。另外，夜里传讯易受干扰，须加一道声纹验证。”
“藏书阁已在调取古讯阵的老线路。”云逸翻开一册名簿，“明日开始试运行，先派三队赴北隘口待命。”
墨玄轻哼一声，“你这叫蜂巢？听着倒像蚂蚁搬家。”
“蚂蚁也能咬死大象。”云逸合上册子，“我们现在不怕打，怕耗。只要节奏由我们掌控，就不算输。”
灵悦走到沙盘前，用剑穗上的铃铛轻碰一处标记，“这里，昨夜曾有踪迹闪现，巡逻队未能追上。若对方擅隐匿，下次动手很可能就在此处。”
“那就设个假哨。”云逸提笔记下，“安排一队穿普通守卫服，携带低阶传讯符。整队伍埋伏两侧高地。”
“当诱饵？”墨玄皱眉。
“不是送死。”云逸抬眼，“人数少，退路三条，随时可撤。我要知道他们如何接近，如何出手。”
墨玄盯着他片刻，忽然笑了，“你还真敢想。万一被识破，对方直接围上来怎么办？”
“不会。”云逸摇头，“他们眼下无意硬拼。若察觉是陷阱，顶多撤离。至少我们能看清他们的手段。”
灵悦道：“我可以去盯那一段。我的剑气可感知十里内异动，比传讯快半息。”
“你不许去。”云逸立刻说。
“我不是征求你同意。”她看着他，“我是告诉你，我要去。”
两人对视数息，云逸终究移开视线。他低头继续书写命令条，笔尖微顿，“那你带双份避毒丹，穿轻甲，遇险即退。”
“我知道。”她未再多言。
墨玄摇摇头，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布袋抛给灵悦，“里面是新制的醒神粉，沾水即化。别等晕了才想起来用。”
灵悦接过，收入袖中。
云逸写完最后一道调令，吹干墨迹，按下指印。他抬头望向门外，天色灰沉，寅时将至。
“各小队明早集合。”他递出文书，“墨玄，你负责发药与阵法校准。灵悦，你去一趟东谷，查看何处适宜设伏。”
“你现在不去歇一会儿？”墨玄问。
“我不困。”云逸揉了揉左耳，“等他们都到位再说。”
灵悦转身离去，步履轻悄。行至门口，她停下脚步，“你要是倒下了，没人能顶上。”
云逸没有回应。
她也未等答复，径直走了。
墨玄拿起那份防务令翻看片刻，又放下，“你这十二队，有七队是从老防线抽调的人。那些队长嘴上不说，心里未必服气。”
“我知道。”云逸抽出另一本名册，“每队只抽一名老兵，其余补新人。老兵带新兵，队伍才稳。”
“还算周全。”墨玄提起酒葫芦喝了一口，“我提醒你，外敌要防，内患也得盯。刚才有个传令弟子交文书，手抖得厉害。”
“紧张？”
“不是。”墨玄眯起眼，“他是右撇子，可那张纸捏在左手。我问他，他说换了习惯。可我记得他平日写字都用右手。”
云逸眼神一凝，“你留他了？”
“让他回去待命了。”墨玄冷笑，“我没动他，怕打草惊蛇。但你要不要查，得尽快定夺。”
云逸起身，走向墙边的传讯阵。他拨动一块灵石，阵盘亮起，显示三条线路畅通。
“把最近三日所有文书的传递路径列出来。”他说，“尤其是夜间静默时段之后的。”
“你怀疑……有人篡改命令？”墨玄走近。
“不是怀疑。”云逸盯着阵盘，“是必须防。如今正在调防，若敌人提前知晓路线与时间，随便设伏一波，就能废掉一支小队。”
墨玄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匣放在桌上，“这是我私藏的密录阵，不连主网，独立运转。你想查哪一段，我随时可调。”
“查北线。”云逸道，“从昨夜子时到今晨卯时，所有经手文书之人，姓名、岗位、交接地点，全部列出。”
“行。”墨玄打开匣子，指尖轻划，“半个时辰后给你结果。”
云逸点头，回到沙盘前。他执一根细木棍，将十二面小旗重新布位。
“不能再乱。”他低声说道。
墨玄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已经想到谁有问题了？”
“没有。”云逸摇头，“但我不能赌。”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名弟子进来禀报：“北隘口第一小队已到岗，正在检查装备。”
“回复：保持隐蔽，禁止生火，天亮前完成地形勘察。”云逸下令。
弟子领命而去。
墨玄倚回墙边，“你这一套布置下来，比我炼丹还繁琐。”
“这不是炼丹。”云逸抬眼，“这是保命。”
这时灵悦归来，手中拿着一块沾泥的布条，“东谷溪边发现这个，挂在树枝上。不是我们的人留的。”
云逸接过，展开细看，布角上有半个模糊印记，似某种符文残迹。
“没见过。”他说。
墨玄凑近，“这不是我们的标记，倒有些像山外散门派用的暗记。”
“他们不该出现在那里。”灵悦皱眉。
“或许就是故意让我们看见的。”云逸将布条放入木盒，“暂不声张。通知东谷附近两队，提高警觉，但不得主动搜查。”
“你是想等他们再露一次？”墨玄问。
“对。”云逸凝视木盒，“谁留下东西，谁就会回来查看反应。”
墨玄笑了笑，“你越来越像哑奴了，连套路都一样。”
云逸未语。他走到桌前，提笔在最新一份调令末尾添上一句：
此令生效期间，我驻守议事厅，随时待报。
笔锋落定，窗外风势骤起。一片落叶被卷入，贴在门槛上。
云逸看了一眼，未动。
灵悦走过去，弯腰拾起叶子，随手扔出门外。
她回头看他，“你坐了两个时辰，一动不动。”
“快好了。”他吹干墨迹，将文书叠好放入木匣，锁上。
墨玄抱着手臂，“接下来呢？”
“等。”云逸坐下，“等他们行动，等你查出问题，等灵悦带回消息。”
“你就这么坐着？”
“我就在这里。”云逸抬眼，“谁要来找麻烦，得先过我这一关。”
灵悦手按剑柄，“那你至少闭眼十分钟。”
云逸刚欲摇头，外面又传来急促脚步。
弟子冲进来，声音紧绷：“南线哨探回报——西坡第三阵眼触发，却无人接触！灵力波动持续三息，随后消失！”
云逸猛地站起。